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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倒不是周家重男轻女特地分开坐,而是几个臭小子吃菜忒吓人,狼吞虎咽像几辈子都没吃过东西似的。女人吃饭本就细嚼慢咽,吃得慢。不分桌,怕是一块肉都吃不上。
不过就算如此,女人们这桌肉菜也销的快,主要是一年到头都没吃过啥肉菜,今年过年又是猪肉又是兔肉的,不好好吃一顿,咋对得住自个儿。
大妮儿端着碗,有些羡慕的看着桌上的人吃得津津有味。好几个月没粘荤菜了,今天的菜这么丰盛,她却一口都吃不下。
原因无他,自十月底东窗事发后,她发觉自己两个月没来葵水了,还恶心干呕,啥东西都吃不下。她娘发现她的不对劲后,立即带她去镇上的卫生所检查,已经怀有两个多月身孕,禁止吃这吃那的。
女人未婚怀孕,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不光彩的。尤其大妮儿还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儿才与李宝栓定了亲。
得知大妮儿怀孕,周李两家都觉得本来丢尽脸面的事儿又要多丢脸一层了。原本打算翻年开春嫁娶的两家人一番商议后,决定过完年,就直接把大妮儿嫁去李家。
反正大家都吃大锅饭,想办酒席也没粮食办,就走个嫁娶的章程,收点礼,闹个洞房就成了。
话是这么说,大妮儿心里觉得无比委屈。她好不容易勾搭上李宝栓,为的就是风光大嫁,给自己娘长脸,让周燕气闷。
如今一切从简,跟从前那些跟人私奔的女人一样,拎个包裹就跟男人跑了,啥抬嫁妆办酒席神马的,一概没有,跟白送的一样。大妮儿怎么想,都觉得不值。
可政策在那儿,她就算不乐意,也没其他办法。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周家其他人的筷子都跟长了眼睛似的,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不到三分钟,所有盘子里的肉块、肉片、肉沫,都彻底夹了个干净。
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只剩白菜和凉拌萝卜丝儿放在那里没人夹。
等大妮儿来回过神来,想夹块/肉/逼/自己尝尝肉荤都已经晚了。
说好的女人们细嚼慢咽呢,那么多肉倾刻间消灭,有没有考虑过她这个孕妇的感受?今儿是她在周家呆的最后一天啊!都不让着她一点!
吃完饭,周燕打着嗝儿,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想帮着几个伯母婶娘收拾碗筷,刷刷锅洗洗碗。周秀芳将碗一揽,撵她回屋儿:“你奶在发压岁钱呢,去晚了可没了。”
自从周秀芳离婚回周家后,生怕别人说她们母女呆在周家吃白饭,家里什么活儿都抢着干。
她身子不好,有贫血症,好几次挑水背柴都直接晕了过去,周老太太掐她人中,直把她掐的两眼翻白才堪堪醒来,把一家人给吓的。老周头便直接发话,让她不要做重活儿,呆在家里看孩子就好。家里那么多劳动力,不缺她一人干活。
尽管如此,好强的周秀芳依然能做就做,别人劝她,她也不听。
周燕心知她说了也没用,笑着应了声,转而去了老太太的屋里。
周家的规矩,没结婚之前,无论孩子大小,都有压岁钱。因此大房十七岁的闷子,二房十六岁的大狗都在老太太的屋前,等着老太太发压岁钱。
周老太太坐在屋里的硬床上,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说:“还是老规矩,一人一毛钱。不过今年墩子、二狗、小慧、四丫都在上学,没挂红灯笼的话,就多给一毛钱。”
墩子四丫自觉的拿一毛钱出了屋,二狗小慧则昂首挺胸的拿了两毛钱。
尤其是周慧,她是大房的小女儿,其实年纪也不小了,开年就十四岁,小周燕一岁。
今年周燕向老太太提出送家里孩子们上学的时候,王芬兰想着家里有好几个孩子上学,书本费花销大。又想着周慧年纪不小了,读书学习也没啥用,让她呆在家里,帮着大人干干活儿,等过几年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
当时周慧没说啥,毕竟二房的大妮儿也没去上学。可第二天一大早,她的眼睛中肿的比核桃还大,王芬兰无奈的说,这丫头半夜躲在屋子里小声哭泣了一整夜,她怎么劝都劝不住。问她哭啥,她也不说,想来是想跟着哥弟妹们一起去读书。
这个年代的学费其实不是特别贵,一学期才一块钱学费,书本由学校统一发,练字的粗本子,一分钱就能买到。唯一贵点的恐怕就是铅笔,钢笔之类的东西了。
处在穷乡僻壤的下水村学校破破烂烂都不成样,就十几张村民自己拼接的书桌,一张一米宽长的缺角黑板。
教书的老师只有一个,还是初中文化,语文数学之类的课都由他教,钢笔这类高档用具,只有大城市的商店才有,一般人根本买不起。
周老太太一想,家里有五个孩子读书,一学期要交五块钱儿,还不算其他花费。反正多得都去了,也不差周慧一个,干脆就让她一同去了。
和二狗一样,得到来之不易学习机会的周慧,平时埋头刻苦学习。可不知道是她的学习方式错误,还是她本身就比较笨,又或许是年纪大了,接收能力不强。虽然努力学习,但成绩一直属于及格线以上。不过对比及格线下挂灯笼的墩子、四丫二人,她的成绩还是好太多。
领完压岁钱,一家子坐在堂屋里吃着瓜子糖果闲话家常,一起守岁迎新年。
孩子们的时钟不比大人,刚过十点就呼啦啦的睡倒一片。各房家长一一把自家的孩子抱回房里睡,周燕则由孙梅抱回了三房屋里。
瞅着孙梅抱着个子长的都快有她高,近一米六身高的周燕,一脸爱怜,走路轻手轻脚,怕吵醒周燕的样子。周老太太目光沉了沉,转头问在堂屋烫脚的老周头,“她还没死心?还想过继燕丫头去四房?”
“我瞅着老四媳妇儿对燕丫头挺好的,过继过去也没啥。”虽说老周头不重男轻女,不过他一直不喜欢周燕,她过不过继神马的,在他眼里都一样。
“她想得美!”周老太太气哼哼的抢走老周头手里的抹脚步,把脚擦干净后又丟回他手里,恨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见天儿在村里头自称燕丫头娘,不知道多少人看咱们笑话!”
抱丹丹回老两口屋里的周秀芳走出来听了这话,坐在她身边劝说道:“娘,我看四嫂是真心为燕丫头打算的,不如你问问燕丫头,愿不愿意过继去四房。开年她就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也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搁在以前,她这个年纪早都嫁人生孩子了。三弟三弟妹死的早,这么多年来,虽说有娘你们一直照拂着,到底没有燕丫头亲爹娘来得亲。如果她们双方都愿意,就多了两个人给她做依仗,以后燕丫头嫁人受了委屈也有人给她出头。娘何必揪着燕丫头不放呢。”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可周老太太心里就不舒服,总觉得孙梅这么做别有目的。不然谁会这么掏心掏肺的对别人的女儿好,又不是自个儿亲生的!
周秀芳劝不动自个老娘,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起另一件事来,“娘,您还记得我的发小,朱春花,当年跟一个野男人跑了的那位么?”
“记得,老朱家的二女儿?怎么了?”周老太太经她一提,也想起有这么一号人。
主要当年朱春花那事儿忒丢人,闹的满村皆知,想记不起这个人都难。
大概是八年前,有一队十人行商打扮的人路过上水村,顺便收药卖药到云南金三角倒手。
那时候朱春花正值碧玉年华,那群行商在她借住了几天,每天吹牛打屁,说云南金三角有多繁华,几个国家的挤在那里,什么玉石草药多不胜数,在那做倒爷,随随便便就能赚大钱儿。
也不知道是被那虚假赚大钱的语言刺激了,还是被行商里一个快四十岁,都可以当她爹的男人欺骗。在行商离开的那一天,朱春花收拾了几件衣裳,便义无反顾的随那男人私奔了。
这么多年来,朱家人都当她已经死了。没想到两年前,朱春花突然一身珠光宝气的回来了。
或许是近乡情怯,又或许是怕朱家老爹老娘把她往死里打,朱春花最终没回朱家。
而是打听到了发小周秀芳,在她婆家借住了两宿,又让她帮忙把自己买的礼物衣裳钱酒神马的带回村里。自己则在镇上玩了几天,连朱家老两口子的面儿都没见着,又连夜坐车赶回云南做生意。
两年来,朱春花一直都和周秀芳有联系。前段时间听周秀芳在信里说,她离婚了,带着女儿回娘家住,总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像个外人一样。很想找个工作挣点钱,自己带着女儿单独出去过后。朱春花便提议,让她去云南,帮她照看玉石店,每个月给她五十块钱的工资,包吃住,每个月还有三十斤的全国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