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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疑心他原本是正要叹气,“不过是在你包扎好伤口,并做完全身体检之后。顺利的话,也就耽误一个晚上。”
“我——”
挥手打断了试图开口的元岁,凌夙诚如有实质的眼神缓缓扫过眼前女孩儿身上所有可见的伤口,接着说到:“这是我让步的极限。如果你不配合,我可以让你不得不配合。”
“……明白了。”元岁略带颓丧地点了点头,不太敢正视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一只正在躲躲藏藏的小动物。
“我先走一步。”凌夙诚刚刚转身,就感到自己的袖口被一个不轻不重的力道拽住了。
“麻烦您了。”元岁的声音很轻很轻,甚至带着点隐约的,卑微的祈求意味。
“我会竭尽全力。”凌夙诚没有回头。
-
数分钟前,那次戛然而止的对话依旧在凌夙诚的耳边回响着。
浑身被汗水与血水湿透,脸庞稚嫩到甚至还未曾全然褪去稚气的女孩儿抬起头与自己对视,眼睛里仿佛有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正在咆哮……或者哭号。
仅仅数秒之后,怪物被重新用力地锁进了笼子里,女孩儿的表情因此而略微呆滞起来,就像是为了暂时封锁住这份疯狂而付出了一部分生命力似的。
又或者,这份压抑的疯狂才是她看似无限的生命力的来源?
“又是这样啊。”凌夙诚听见她喑哑的声音。
“什么?”
“我说,又是这样,一模一样。”元岁的眼睛里空落落的,“头一次与您见面的时候,我好像也是这样狼狈吧。”
“……你需要先止血。”凌夙诚迅速地脱下薄薄一层的外套,“总之,先把上臂扎紧。”
“我没事。”元岁木木地摇了摇头,向着身后指了指,“如果您有空的话,还是先去安慰安慰小朋友吧。”
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啜泣的小女孩儿,凌夙诚突然觉得头皮一紧。
“怎么回事?”他问。
“这孩子……这孩子的父亲被地上这群人的同伙绑架了。”元岁闭上了眼睛,虚虚地靠着墙做了个深呼吸,“救救她吧,求您。”
不是“帮帮她”。
凌夙诚刚缓缓地前移一步,小女孩儿瞬间嘶哑地尖叫一声,胡乱地抓了一把被她自己攥的皱巴巴的衣服,跌跌撞撞地一头撞进了卧室里。
意料之内的挫败。凌夙诚重新转向元岁。
可惜的是,安抚这一位的难度恐怕更大。
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儿就像是元岁此时压抑的情绪的具现似的。无端的,凌夙诚这么猜想。
“我——”
“您还真是不擅长呢,安慰人这件事情。”元岁并没有看他,而是把头埋进交叠的双手之间,胡乱地蹭了蹭,“所以,我这边也不劳您费心了。”
地板上三三两两的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相框。凌夙诚半蹲下来,从血泊中翻起其中一个,不太意外地看到了一对长相神似的父女。
“她的母亲已经去世很久了。帮帮她吧,这是她仅剩的亲人了。”元岁在一旁颇有深意地解释到,“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没事的。”
沉默了一会儿,凌夙诚回答:“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地方吗?”
“没有。”元岁重重摇了摇头,重复到,“没有。”
“为什么?”凌夙诚的声音就像她一样疲倦。
“因为,我们是不一样的。”猛地抬起头,元岁定定地看着他,“注视着您的时候,总是会让我愈发觉察到自己的无可救药。”
“什么意思?”
“世界上……世界上比我运气还要不好的人,多了去了,不是吗?您刚刚看到的女孩儿是,您自己也是。”元岁的脸上涌现出一个特别奇怪的笑容,眼睛里是凌夙诚永远无法驱散的迷雾,“虽然总是把自己的不幸挂在嘴边,但是,我明白的,不管是继父,还是同母异父的弟弟……很多人原本可以不用真心待我的人,但实际上对我都是很不错的,对吗?我却并没有因此满足。”
没给凌夙诚打断她的机会,元岁很快接着说到:“岂止是不能以德报怨,就连以德报德,我都做不到,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就是这样一个骨子里很冷冰冰,很没良心的人。”哽咽了一声,她高声宣判到,“待在您身边越久,越会让我感受到自己的丑陋,您能够明白吗?”
脚边那些原本痛呼着的敌人都因这突如其来又掷地有声的一句而暂时没有了动静。直到新的支援者鱼贯而入,凌夙诚也没能组织出一句合适的劝慰。
原来是这样。他最终只能退后一步,沉默地看着房间内逐渐变得人来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