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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韫清出去后,顾平章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垂挂在屋檐下的冰柱,恍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像是坠入了冰窟之中。
这个冬天实在是太难捱过去了,顾平章不断的回想起十六年前的那个冬日。
后悔吗?
救下昶王遗孤,庇护先豫亲王唯一的血脉……
成帝对此事有多么忌讳,顾平章岂会不知?
然,人生于世,为其所可为,不为其所不可为。
哪怕再让他重新选择一次,顾平章仍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这是他自启蒙起便立下的决心,绝不只是说说而已。人生天地间,高不盈七尺,寿不过百年,但求一个无愧于心尔。至于是非功过,那也得等到他百年之后,留给后人评说。
只是,阿清到底是如何被萧玄那小子笼络的,倒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情。
他该寻自己的女婿小酌几杯了,顾平章默默想着。
臭小子,这就打起他外孙女的主意了。
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萧玄那小子成天见的往谢府跑,连顾家都鲜少来了。
出了帝京,越发的严寒。越往沿海的胶东郡,众人更能感受到寒风裹挟着砂砾,风刮在脸上,稍不注意,肌肤就会被刮了血口子出来。
萧玄自始至终,都是挺直脊梁、夹着马腹、坐在马背上。
他所率领的部下中,不少人都是上次跟着他抗击虢军的士兵。
见到尚未加冠的小王爷,顶着寒潮冷风,从来没喊过一声苦。哪怕是亲卫劝他坐进轿子中,都没有妥协。
众人再想起他面对虢国大将成晖时的从容勇武,心里面的敬佩便油然而生。
更有一些人,儿时听着先豫亲王英勇事迹长大的,抱憾于不能投身先豫亲王麾下,如今亲眼见到小王爷的威武。小王爷自幼丧父,便有乃父之风,那么,先豫亲王又是怎样一个神武不凡的人呢?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有些心向往之。
萧玄沿路都是骑着马,与所有人一同赶路、一同吃干粮。分明是养尊处优的小王爷,偏偏没有喊一声苦。
众人暗暗钦佩,原以为他是锦衣纨绔之徒,没想到小王爷却是一个可当大用的。原本大部分人,对那些蛮横奸猾的倭人都是心存畏惧的,此时不由得振作了起来。
萧玄抬头看着乌云滚滚的头顶,离开京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晴日了。
若是放在前几年,他绝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带着大周的男儿们,在沙场厮杀,为保护自己的国家与子民而战斗。
然而,纵使北地与胶东郡条件要比京城恶劣得多,萧玄要觉得这里的空气,要比京城新鲜自幼许多。
在京城,他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着,只有离开天子的掌控,他才能获得片刻的自由。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让他此后不再进京,可以时时都拥有着自由,他当真觉得开心吗?
大概会一辈子不开心吧,他最牵肠挂肚的姑娘还在京城。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是否也正在想念着他?
萧玄抬手,轻轻按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着他心悦的姑娘的簪子。
想起临行前,她的殷殷叮嘱,萧玄便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相识这么久,他从未见过她那样啰嗦的时候。
他知道,她是关心自己。
萧玄的心里面就像是吞了蜜糖一般甜蜜。
一边的罗隐打了个哆嗦,完了完了,这还没有到东海郡,小王爷脑子就已经冻坏了。真要与倭人相抗起来,小王爷还能保持冷静理智吗?
萧玄察觉到罗隐担忧的眼神,抬头望了过去。罗隐没来得及移开视线,正好与萧玄目光相撞,他顿时心肝儿乱颤,咧着嘴露出了一个傻笑。萧玄哼唧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会罗隐,却觉得鼻头发痒,连连打了两个喷嚏。萧玄不悦的瞥了罗隐一眼,定然是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属下偷偷的骂他!
罗隐抓了抓脑袋,顿觉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啊,谢姑娘不在身边,主子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这日,京城放晴了,谢韫清一大早起身,见窗外的梅花打了花苞,心思一起,吩咐青萝磨墨,提笔绘了一副晴日雪梅图。
素问站在旁边,盯着看了许久,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姑娘会花这么多的精力在画画上。转念想起自己,自幼沉迷习武,经常在演武场一待就是一整日。
虽然她仍然不明白画画有什么意思,但是她选择尊重谢韫清的喜好。
谢韫清画完,搁下笔,站着看着自己笔下的景象,一时有些怔然。想到出京好一会儿的萧玄,若是萧玄在京城,她就可以与萧玄一起研究画作了。
等等,与萧玄有什么干系?她完全可以去与母亲研习啊。
谢韫清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没有生病啊,那么为什么脑子这样糊涂?最终,谢韫清将这一切都归结于自己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至于她为何没有休息好,谢韫清又开始纳闷了。
直到墨迹晾干,谢韫清亲自将画收好,重新净了手,抹上面脂手膏。
今儿是施明光去大长公主府的日子。
谢韫清收拾妥当去了顾府。
施明光面上十分不好看,一直黑着一张脸。
谢韫清心知施明光不愿意与勋贵、命妇打交道,她也不想强迫施明光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只是,大长公主初醒,虽只是施了一回针,吃了两剂药,谢韫清仍然有些放心不下。想着借此机会,让施明光再看一看大长公主的身体状况。
若是再开几贴药吃下,大长公主也因此康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施明光岂不知谢韫清心中所想?他也想着再替大长公主瞧一下病体。自然不是因为他妙手仁心、医德高尚,无他,只是为了大长公主的病以后不会再犯,那两个太医不会背后嘲弄他。只是,说到底,大长公主康健与否,太医们非议排挤又如何?施明光对这些方外之物从来不在意。
他答应去大长公主府,无非是谢丫头想要他过来而已。
一想起这些,施明光便觉得脑袋疼。
早知自己会被谢丫头拿捏得死死的,他当初就不要头脑发热,想要收谢丫头为徒弟,或者认谢丫头为孙女儿。
就好比谢丫头给她写了一封信,他就屁颠屁颠的进京来了。
若是佯装自己没有收到信,或者不在家中,不进京来,又哪里有这些麻烦?
说到底,也是他太孤独了。
他游历了大江南北,直到年纪大了,蓦然发现自己曾经的挚友,一个个都已经失去了联络。
他是有些孤单了。
进京会会老朋友也好,顺便还能与顾平章对弈几局。
打定了主意,施明光就带着自己的药童进京了。
施明光坐在轿子里面,很有些无奈的样子。
谢韫清拨弄着手炉,道:“您已经第三次叹气了,到底是什么事情,令你至今未能畅怀?”
“我只是在想,要是我一早就不答应你进京,会不会就没有这么多的麻烦?”只可惜,他已经上了贼船了。
不过,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当真选择对谢韫清的信函视而不见么?恐怕未必吧。想到这一层,施明光更加的不舒坦了,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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