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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就是、就是……就是……”
‘就是’了几次后,韩征不耐烦了,“就是什么?不想说就给本督出去!”
小杜子讪讪笑道:“这不是怕干爹不高兴吗?就是施姑娘从豫妃娘娘宫里出来后,在御花园……又遇上了萧大人,两人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儿,而且听说相谈甚欢呢。也不知萧大人是不是特意碰姑娘去的,毕竟这才几日功夫,他就已见姑娘两次了,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他那日就说了,萧大人分明对他家姑娘另眼相看,不然不会赶着托了丹阳郡主去凤仪殿捞人,让他干爹别再对施姑娘冷冷淡淡的。
可惜他干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现在好了,萧大人十有八九真出手了,以他的才貌家世权势,时间一长,哪个女人能不动心的?
尤其他干爹还是个太监,天然就已经输了一分了,还不肯靠着与施姑娘认识得更早,施姑娘心里明显也有他,把那一分挣回来,再把萧大人踩到脚下,不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呸,不是,是干爹不急,干儿子急啊!
小杜子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觑着韩征的脸色,一是想根据他的神色变化,来猜一猜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情敌都打上门了,还能不能坐得住?
二则是一旦他干爹有动怒的迹象,他好立马逃命。
谁知道觑了半晌,却见韩征连眉毛都没动过一下,声音也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说完了?说完了就出去,本督要小憩一会儿。”
小杜子犹不死心,“干爹,您是不是没听见儿子刚才说什么了啊,我说您再不上心,这煮熟的鸭子可就真要飞了……”
“出去!”
韩征冷冷打断了他,声音冷,整个人的气场更冷。
小杜子这下哪里还敢再多嘴,忙小声应了一句:“是,儿子这便出去,您好生歇息。”
却行退了出去,心里沮丧到了极点,他就算再着急又有什么用,正主儿都不着急,他能怎么着呢?
韩征等小杜子出去了,方吐了一口气,打开书案下面的一个小隔断,自里面拿了个白玉的小瓷瓶儿来。
那里面是宫里最好的去疤药,他昨儿让孙钊去弄来的,连小杜子沈留都不知道,刚才都还在发愁,要怎么不惊动任何人,又不惹人怀疑的把它送给施清如,好好儿的脸弄成那样,要是留了疤,可是一辈子的事,当然能不留就不留的好。
本来他想通过常太医给她的,可他一向视常太医为长辈,常太医不赞同甚至是反对的事,他当然不会去做,毕竟常太医也是为了他和那丫头好,他不能枉顾了他的一番苦心。
可除了通过常太医,他不知道还能有其他什么法子了,若是借宫里哪个女眷的手,又难免惹人怀疑……
现在好了,不用发愁了,萧琅做事自来周全,势必会送她最好的去疤药的,再加上常太医的医术,她自己也是大夫了,自己更知道注意,想来要不了多久,脸就能恢复如初了。
只不知道萧琅如今怎么想的,有几分真心?
那丫头长得好,人也聪明通透,如今还自有一番独特的气质与韵味,在他看来,足以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待萧琅与她接触得越多,了解她得越多后,相信一定会愿意拿出十分的真心来的。
就是福宁长公主实在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太后对萧琅这个唯一的亲孙子的亲事,也十分的上心,要过她们母女那一关只怕不容易,不过若萧琅连这些都解决不了,又有什么资格求娶那丫头?
他至少也要拿出一个坚定的态度来,肯不肯竭尽全力去解决,是他的态度问题;能不能解决,便是他的能力问题了,只要他肯拿出态度来,哪怕不能解决,不还有他在吗,届时他再出马也就是了……
韩征想到这里,忽然有种把手里小白玉瓶儿捏碎的冲动。
他不但不能顺应自己的心,还得忍着锥心一样的痛楚,为那丫头挑选一个如意郎君,想方设法把她和别的男人凑作堆,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再与别的男人生儿育女,共度此生……他真是疯了,才会如此的苛刻自己,虐待自己!
施清如又给豫妃施过两次针后,便改为了隔日再去永和殿,她脸上伤口结的痂也慢慢掉落,很快只剩下隐隐的一道痕迹,假以时日,全部消失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进了四月下旬,豫妃终于痊愈了,整个人因为这些日子以来都吃得好,睡得好,气色也前所未有的好,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豫妃有多高兴,自不必说,不但又给了施清如一份厚厚的谢礼与赏赐,还赏了永和殿上下所有人半个月的月钱,对着其他来探望请安的妃嫔时,对施清如亦是赞不绝口。
施清如治好了自己成为医官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病人,且病还着实有些棘手,心里自也是高兴与满足的。
只不过知道她以后还会治好更多的病人,也会遇上真正的疑难杂症,届时就未必能轻易便能治好,她要学习的东西实在还很多,她要走的路也实在还很长,实在犯不着才取得一点微不足道的成绩便沾沾自喜。
是以虽高兴,但也很平静。
常太医本来还有些担心小徒弟骄傲自满的,她的大夫路不过才刚刚起步而已,碰壁的时候且在后头,怀疑自我的时候也在后头,如今因为取得了一点小小的成绩,便只当以后都是坦途了,势必会在不久的将来便碰得头破血流,那是常太医绝不愿意看到的。
遂先就准备好了不少的话,打算在肯定鼓励小徒弟之余,也好生敲打教诲她一番。
倒是没想到,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准备的话也是白准备的,他这个徒弟年纪虽小,却实在是个难得通透灵醒的,——不怪江院判和几位副院判知道她是他的徒弟后,都羡慕他至极呢,他自己都羡慕自己了好吗!
施清如却比常太医以为的还要通透。
得了豫妃厚赏的次日,便拿出其中的一小部分,托罗异帮忙,按照各自的品秩资历,给太医院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都买了一份礼物,道是感谢她进太医院以来,上上下下对她的照顾的一点小小心意。
此举不但让百来号药童都高兴感激得很,便是一众太医,也觉得施清如此举实在懂事儿大气,——她因为女子的身份,如今几乎日日都要出入后宫,她出入得多了,其他太医自然也就出入得少了,相应得到的赏赐也自然少了。
整个太医院除了江院判和几名副院判,其他太医的俸禄都不高,家底也薄,家底厚的也不会当太医,早科举入仕了,所以日常给妃嫔们问诊时得的赏赐虽不多,毕竟除了高位妃嫔,低位妃嫔们自己日子都不大好过了,又哪还能次次都厚赏太医?
可再不能厚赏,多少也有,更架不住积少成多,于普通太医们来说,便也算是一项不小的贴补了。
如今却大半都变成了施清如的,众太医心里又怎么会舒坦?
又怎么会不羡慕妒忌恨的?
他们并不是医术不如她,更不是资历不如她啊,只因为她是女子,比他们出入后宫更方便,比他们给妃嫔女眷们治病更方便,他们并不是输给了她的医术和资历,只是输给了她的性别,叫人如何能甘心!
偏偏她还背靠大树,他们根本不敢惹,甚至连稍稍表达一下他们心里的不忿都不敢,也实在有够憋屈的。
但现在,众太医因为施清如的懂事儿大气,不这么想了。
反而都觉得她实在谦逊,不骄不馁,说来她不过才十几岁而已,与他们家里的小辈年纪差不多,与自家的小辈,又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众太医原本待施清如就很宽容和蔼的,一时间就越发宽容和蔼了,之前总是远着她,对她隐有敌意,总是避免与她说话打交道的,态度也宽容友善了许多。
太医院的气氛一时间空前的和谐。
常太医将一切看在眼里,已不只是得意,简直就是骄傲了。
他这个徒弟收得也太值了,简直就是个无价之宝好么!
在永和殿一带的几处宫殿和太医院都一派的喜庆和谐之时,凤仪殿却跟上面的天空笼罩了一团乌云似的,连日来都让人压抑得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所有太监宫女不但说话走路都小心翼翼,便是喘气时,都有意放慢放低了,就怕一个不慎,触了邓皇后的霉头,立时便会被拖去慎刑司,打个稀巴烂。
却说德公公那日领了邓皇后的命令后,下去便着手细细的查起施清如来。
倒也不难查,毕竟施清如的来历好些人都知道,便是邓皇后的娘家宁平侯府都知道韩征当初曾收过一个对食之事,只无论是他们,还是邓皇后,都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觉得邓皇后可曾提携过韩征,彼此情分不同,尤其邓皇后自己,更是自觉她在韩征心目中,始终是不一样的。
所以之后纵知道了平亲王府安亲王府福宁长公主府,乃至奉国公府都给韩征送了美人儿,韩征也都收下了,邓皇后与宁平侯府也没着过急,赶着也送人去都督府。
那些女人都是庸脂俗粉,包括韩征当初破例第一个收下的那个什么施氏,他势必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之后收的更全部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可宁平侯府与邓皇后万万想不到,韩征会把施清如给弄进了太医院,还让她成为了大周第一名女医官,这明显与别的女人都不同!
关键他还因为他们家娇娇就打了那样一个卑贱的女人一巴掌,便那样狠狠打堂堂一国皇后的脸、打他们邓家的脸,——事情就算已经过了好几日,邓皇后再想起那日韩征冷着脸,示意小杜子掌芝兰嘴的情形,尤其想到韩征对她的不假辞色,都还气得胸口一阵阵的痛。
那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好?
除了年轻漂亮,一无是处,拿什么跟她这个堂堂国母比?
韩征是被鬼迷了心窍是不是?!
邓皇后一开始只当韩征是个好用得用的奴才,等韩征渐渐爬到了高处,彼此才成了互惠互利,至于那些时不时的调情暧昧,不过是她寂寞之余,聊以打发时间的调剂品而已。
但就算只是调剂品,时间长了,也生出了异样的感觉,慢慢儿的更是觉着自己离不开那调剂品了。
可依然没有多少真心,至少在此番之事以前,邓皇后是这样以为的。
还是被韩征狠狠打了脸后,再想到韩征对施清如的紧张,想到施清如是他破天荒收下的第一个女人,她才赫然发现,自己心里竟比以往隆庆帝宠幸任何一个妃嫔时都要酸,那种感觉,丝毫不亚于一个做妻子的,在知道自己的丈夫另有所爱后那么酸,那么恨。
明明韩征跟她认识的年头就比那个卑贱的女人多得多,明明他们之间的情分也比他跟那个女人的深得多,甚至都是因为她,他才有今日的,他怎么能那样对她,那样狠狠打她的脸,一点情分都不顾?
这么多年,她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
那个女人在他心里又是什么?
他忙成那样,连她一国皇后想见他一面,都是那么的不容易,却因为那个卑贱的女人只是被带到了凤仪殿,他便急匆匆的赶了来,他一定……很喜欢那个贱人吧?
不然当初也不会破天荒收下了她了!
那他如今三催四请也不肯来一趟凤仪殿,也是因为那个女人了?
可笑她竟然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卧榻之侧,已经有了这样一个劲敌,——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那个女人,竟然抢东西抢到她堂堂一国皇后的头上来了,简直就是活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