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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的时候,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正送了两斤燕窝来,又絮絮叨叨询问陆盈的情形,直到见了皇帝,这才告退。
“天天听这样的唠叨,累了吧?”皇帝此刻说的话,若是让皇后听见怕不把眼珠子掉出来,竟轻松随意得仿佛民间唠家常一般,且就那么随便往椅子上一坐,身子都歪了一半,浑不是平日里坐下去也要腰背笔直的皇家仪态。
陆盈扶着腰起来,并不蹲身行礼,而是过来替皇帝揉着太阳穴,一面抿嘴笑道:“听惯了也没什么,何况也并不必妾做答,只是辛苦了下头的人。”尤其是樱桃,有些话就跟车轱辘似的,天天都是那么一套,从头背到尾,背得人都有些木然了。
皇帝半闭着眼睛笑道:“也是你这里人太少了。既然出去了一个,就该再补一个进来。回头朕给你挑个好的。”陆盈带进宫两个丫鬟,一个樱桃是从小伺候她的,自是心腹,另一个枇杷却是陆家大太太硬塞的。
就是这个枇杷,因不得陆盈重用,竟被从前那吴才人收买了。虽说最后她往外送的消息并没多大价值,但这等背主之行皇帝却是不能容的。某日过来,随便指了个借口就说枇杷冲撞圣驾,直接发配到浣衣局去了。倒弄得宫里妃嫔们都道皇帝不喜陆宝林,连她的陪嫁丫鬟也不给留脸面。
枇杷是陆家家生子儿,自小也没干什么粗活,家里细细养着,九岁上就送进来当差,做的就是些轻巧活计。后头当了大丫鬟,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禁得住浣衣局的苦差事,如今已经瘦得皮包骨头,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不过这些皇帝自然不会与陆盈说,只道:“到你生产的时候,必是要用人的。你这个丫头虽还不错,有些事却是不懂的。”樱桃虽忠心,也会干活,然而毕竟也没经过什么事,许多阴私是不晓得的,更不懂如何防备了。
听雨居这里本来不大,陆盈只觉得人少倒过得自在,不必防着这个怕着那个,因此一直也不曾提起添加人手的事来。如今听皇帝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便道:“妾听皇上的。”
皇帝闭着眼睛拍了拍她的手:“你这手艺倒是不错,在家里常做不成?”陆氏性情开朗,虽然不能像他所想的那样总有自己的主意,可在这宫里,在他的面前,又有几个人敢时刻坚持自己的意思呢?如此一想,即使有些缺憾也无可如何了。
“是桃华教的……”陆盈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自己失言,“妾是说,是郡王妃教的。说是时常按摩能清肝明目祛火。妾以前学来是为了孝敬母亲,刚才看皇上仿佛有些烦躁,所以试着给皇上按一按。”
“原来是蒋氏教的。”皇帝微微一笑,“也不知蒋氏正在做什么,隔几日等她得闲,叫她再进宫来给你诊诊脉。”
桃华这会儿正在蒋家呢。
“要,要让柏哥儿第一个种痘?”曹氏眼睛睁得老大,活似看见了什么鬼,说话都结结巴巴了。
桃华很想提醒她一声别把眼珠子掉出来,然而又懒得跟她说话,便只点了点头。若不是因为她打算在蒋柏华下个休沐日给他种痘,到时候就不能回来探望曹氏,才懒得通知她呢。
“桃姐儿,可,可如今外头都在说——”曹氏话说到一半,看见桃华的脸色,终于难得明智地把话咽回去,换了个说法,“听说宫里头大公主,还有成亲王府的两位小世子都没种痘?这,这不是应该先给皇上家的孩子种么?”
桃华懒得纠正什么“两位小世子”的错误,淡淡道:“种痘也并非人人都适合,此事我早就禀报过皇上了。大公主再调养几年,满了十岁大约也就可以种痘了。”
“那柏哥儿才六岁呢。”曹氏可算找到了理由,“不如也等他满了十岁再说?”
桃华皱了皱眉:“柏哥儿身子好,不必等到那时候。”
“可,可——”曹氏急了,“桃姐儿,我知道你急着找人种痘,可,可也不能拿你弟弟去……”事关儿女,她那生锈的脑袋就总会时不时地灵光一下,比如现在。
桃华的脸猛地沉了下来:“原来太太还知道那是我弟弟,难道我不知道不成?”
曹氏连忙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太太不用说了。”桃华将茶杯一放,“柏哥儿的事,自有我安排。去看看,哥儿在做什么呢?”
蒋柏华现在回了蒋家其实也没什么事可做,除了陪着曹氏说几句话,就是去他的院子看看院里那棵柿子树。那树是他开蒙进学的时候蒋锡带他一起种的,说是柿叶肥大可以练字,从前就有读书人买不起纸的,便用柿叶习字,以此鼓励他努力读书。
蒋柏华对柿叶习字没什么兴趣——事实上刚开始的时候他还真试过,然而柿子叶其实又硬又滑,根本不好写,他搞过一次就再不干了——然而这树是蒋锡带他种的,如今蒋锡出门在外,他也就只能惦记这棵柿子树了。
每次回了蒋家,曹氏说的总是老三样,蒋柏华还是个孩子,哪里耐烦听,倒是更把时间多花在照顾这棵小树上了。此刻桃华与曹氏说话,他就在那里给树浇水除草呢。
“等哥儿做完了,就叫他过来,也好回去了。”
“桃姐儿——”曹氏急得正要再说点什么,外头就有丫鬟来报,“二姑奶奶回来了。”
陈燕也是打听着桃华回来,这才匆匆跑来。上回她被刘之敬派回来,结果曹氏根本一问三不知,还得来问桃华本人。
只是桃华一听陈燕回来,更觉得腻歪了:“把哥儿叫过来,给他二姐姐见个礼就走。”
陈燕急匆匆进屋,正好听见这一句,连忙道:“姐姐,难得回来一趟,何不用了饭再走?我今日带的有家里自制的腌肉,是之敬家乡风味,与我们南边的不同,姐姐也尝尝可好?”
桃华正眼都懒得看她:“不必了。”这些日子传言四起,蒋钧尚在到处驳斥,刘之敬却已经时常托母亲身子不适见不到人了。可见此人何止是不能担责任,根本就是个不负责任,比蒋钧尚且多有不如,难怪会在西北当逃兵呢。
“姐姐——”陈燕何尝不知道桃华如今不待见她,但为了刘之敬,也只能陪着笑脸道,“我也知道姐姐忙,只是再忙也要注意身子……”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桃华一想就知道她是为什么回来,厌烦之余突然起了三分恶念,瞥了她一眼道:“多谢妹妹了,只是如今外头的事我忙得焦头烂额,妹妹若有这个心,倒不如叫刘家妹夫快些回来种痘处呢。听说亲家老太太身子不适,若我说,妹妹身为人媳理当侍疾,倒不必往家里跑了。你多侍奉些,刘家妹夫也多些工夫来办差。”
说罢,不等陈燕琢磨出话里的意思来,转身便走。曹氏还想拦着,却见外头又跑进个丫鬟来,正是新进的玉竹:“王妃,府里送了消息来,请王妃若无事就早些回去。”
“这就走,备车马。”若是没什么事,沈数不会派人来催,桃华算算时间——难道是崔秀婉的事儿有眉目了?
既然安郡王都派人来催了,曹氏哪还有借口留人,只得眼睁睁看着桃华走了,转头向陈燕抱怨起来:“……柏哥儿才六岁,宫里大公主都要到十岁才种痘,怎的柏哥儿就要这般早?好歹那是亲弟弟,纵然我不好,柏哥儿自小就跟她亲,怎能拿了去冒这个险,就为做给别人看……”说着,眼圈就红了,“只恨柏哥儿也不跟我亲近,饶我说什么都不听……”
陈燕只知道外头推广种痘的事停滞不前,却不知已经到了要将自己弟弟拿去做范例的地步,忙问:“这可真?我听说西北孩童有五岁就种痘的,想来——六岁应该也不打紧吧?”
曹氏哭道:“又是听说!你们光说西北西北,可真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话把陈燕也问倒了。别说她了,连刘之敬都没进西北,怎么可能知道?
到这会儿陈燕也没心思吃什么饭了,板凳都没坐热,丢下带来的几斤腌肉和腌蛋做礼物,便匆匆跑回了刘家。
“王妃叫我早些回去?”刘之敬今日也在家中,借口当然是刘老太太清明时祭拜亡夫伤心太过,这些日子病卧在床。
刘老太太当然没有病卧,事实上她活蹦乱跳,一顿饭能吃两大碗,只不过儿子这些日子瞧着心情不好,她也就跟着操心罢了:“那就是说没事?”
刘之敬想了一想,摇了摇头:“王妃不待见我,依我说,若真没事,怕反而不会叫我回去。”
“那是真有事?”刘老太太有些急了,“好歹也是姻亲,怎的——”转头狠狠剜了刘燕一眼刀。
刘之敬也有些举棋不定:“可知柏哥儿几时种痘?”最好的办法就是看蒋柏华种痘之后的效果如何了。
“这——仿佛还没说准……”陈燕忘记问了。
“你怎这般糊涂——”刘之敬说了半句又觉得没意思,“罢了,且看着吧。若是此事立刻就办,便是无事,若是拖延……”那就是郡王妃心里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