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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一路上再无声气。谢羽偶尔偷瞧一眼,若非旁边还有个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潘良,她都觉得这公子是不是已经咽气了,马上就可以铺排开了办丧事。

    待到夕阳渐坠,车队到了安和镇,她跳下马车去安排住店事宜。潘良有心阻拦,看到自家公子的眼神,又默默将话给咽回到肚里。

    谢羽将一行人带到了安和镇最大的双陆客栈里,才进门伙计便殷勤的迎了出来,见到她顿时笑的跟花儿一般灿烂:“少东家怎么过来了?东家也不曾传信给少东家,小的还当少东家要在无崖山多住一阵子呢。”

    她这是前儿刚路过安和镇,没想到今日便回转了。

    谢羽打着哈哈吩咐下去,当晚他们便住进了头等房,小二送来的晚餐是熬的烂烂的肉粥,几样时鲜小菜,一看就是病号饭。

    潘良有心想要打探谢羽的底细,特意在小二送饭的时候问起她,小二笑道:“我们家少东最是慷慨豪爽,结识的朋友也不少,常带了朋友来自家客栈住店,我们东家也习惯了。”

    “听小二哥这么说,你们东家倒是家大业大?”

    小二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东家……东家是很厉害的人!”

    这使得潘良对谢羽的家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再三追问小二,事涉少东家,他还肯玩笑几句,讲几句谢羽的趣事,但只要提起东家,他便闭口不言,似乎颇为忌惮。

    潘良向自家公子禀报:“……也不知道阿羽姑娘的父母是何等样人。”养个姑娘不拘小节,倒跟脱缰的野马似的自由来去,还允许女儿带这么多人来吃白食,这得是心有多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离开大魏太久,民风大改而不自知呢。

    他们主仆俩在议论谢羽的时候,谢羽正蹲在穆原身边打转,这小子捧着个粗瓷大碗,里面红烧肉已经下去了大半碗,手里松软的白面馒头几口就咽了下去,被人一路绑过来都没让他食量稍稍消减。

    进了双陆客栈,穆原便被松了绑,关到了屋子里。他这一路上被捆的结实,松开了恨不得满客栈蹦跶,活动筋骨,只是门口有持刀的守卫,摆明了他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间屋子。

    “诶诶你到底哪里引起那位公子的注意了?怎么就非要带你去长安呢?”谢羽对这件事实在是好奇的要命,不弄清楚她心里就跟猫抓一样。

    “长安?”

    穆原几口将碗里的肉解决了,猛灌了一口粗茶,这才皱起了眉头:“他们要带我去长安?”

    谢羽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你快想想,跟他们对上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怎么就觉得你少年英才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英才的潜质”忍不住刺他一句:“狗熊还差不多!”打劫都能被拴起来。

    穆原一巴掌拍过来,谢羽早缩回了手,反倒差点拍到自己脑门上,顿时怒瞪着她:“你救不救我?带不带我走啊?”

    谢羽摸着下巴嬉皮笑脸道:“你要是乖乖喊声小羽姐姐,说不定我心一软就带你走了呢。”办法嘛,她也是有的。双陆客栈是她家开的,地头人头都熟,原本她是想把人都带到这里之后,想办法再把穆原给带走。

    可是现在她改主意了,对骷髅公子非要带着穆原上路的原因产生了兴趣,在没弄清楚之前,她暂时又不想走了。

    穆原脑子简单,整日只知道憨吃傻睡,就是个乡下土包子,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但是她总觉得不对劲,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公子,危在旦夕,想要叶落归根。以她的判断,这种情况下无论是骷髅公子本人,还是潘良这个主事的,都应该力求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长安。但是他们却非要临时改变主意带穆原走,这其中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问题谢羽想了一路,还是没有寻到答案,晚上的时候,潘良请她过去,丢了个霹雳弹给她。

    与她同行了一路的骷髅公子这次不再惜字如金了,等她坐定了缓缓开口:“在下崔晋,有事相求!”

    谢羽立刻露出荣幸的笑容:“哈哈哈,公子这个姓好啊,大魏的国姓。”原本是恭维话,哪知道话一出口房里便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潘良跟骷髅公子两个人四只眼睛紧张的盯着她,倒让谢羽不由的就结巴了:“等……等,你们不会是我想的哪样吧?”

    大魏的江山姓崔,但天下崔姓之人何其多,并非所有姓崔的都是皇家人。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一般,潘良向骷髅公子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我家公子乃是大殿下!”

    谢羽立刻捂住了耳朵,闭着眼睛嘀嘀咕咕:“怎么办怎么办,我耳朵忽然听不见了眼睛也瞧不见了,娘啊这里好可怕我要回家!”

    整个大魏只有一位大殿下,且不幸的是,那位大殿下并不在魏国境内,而是十六年前被一道圣旨送到了楚国去做质子。

    谢羽对这位不幸的大殿下的名讳并不清楚,但是若是提起魏国的大殿下,又姓崔,*不离十就是那位了。

    潘良见她闭着眼睛捂着耳朵要往门口冲,立刻堵住了门:“阿羽姑娘知道了我们殿下的秘密,焉有离开的道理?!”

    谢羽长这么大,跟官府打过最多交道的便是去衙门办理契书,或者为自家店铺在当地的生意前去打点,撑死了就是个县衙,州府衙门自有谢弦处理,哪里轮得到她。

    她被潘良拦住去路,可怜兮兮睁开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都拖出了哭腔:“潘叔,我才十五岁,小小年纪什么也不懂,你拦着我不让我回家,我娘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充当坏人的潘良纠结的扯住了自己的山羊胡子,既不想做恶人又不想放她走。

    “姑娘若是一意要出这道门,那今儿就对不住了!”

    谢羽惶恐的朝后退去,摆着双手声音里都透着颤音:“潘……潘叔,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会是……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潘良微微一笑,状甚遗憾:“阿羽姑娘,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家殿下的秘密,再放你走岂不是将我家殿下置于绝境?”

    谢羽还是朝后退着,眼看着就要撞到崔晋的怀里去了,她却猛的旋身到了崔晋身后,手里握着一把精巧的匕首,此刻正抵在崔晋的脖子上,声音里还带着说不出的委屈:“潘叔,我对你以礼相待,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再说不管我走不走,你家殿下就剩半条命了,谁知道还能不能走到长安去呢,何必还要搭上无辜之人的性命?”

    第四章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阿羽姑娘不可冲动!”潘良生怕这小丫头一不小心用匕首划破了崔晋的动脉。

    谢羽瞧不见崔晋的脸色,却胆大包天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潘叔可真会说话,谁活在世上没有迫不得已过呢?不过是利人还是利已的选择。”低头对崔晋道:“我们山野村民不懂规矩,一听到长安就怕的很。命虽比不上大殿下尊贵,但勤勤恳恳的赚钱过日子,也不想跟贵人们扯上什么关系。大殿下若是肯让你这些侍从放了我们走人,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如若不然——”她手上微微用力,瞬间就在崔晋的脖子上造成了一个细细的伤口。

    “阿羽姑娘——”

    潘良没想到这小姑娘一言不合就敢挟持,而且……瞧她这架势也不是闹着玩的。

    房里却响起崔晋轻而惆怅的笑声:“去国还乡十年,此生能够再次踏上大魏的土地,对本王来说业已足够。还要多谢阿羽姑娘成全!本王这条命早就是多余的,只是……若本王死了,相信阿羽姑娘与穆寨主以及寨子里一干人等恐怕都活不了。”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谢羽没想到碰上个不怕死的,他在楚国为质,不管生死责任都是楚君担着,可是若是死在她手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迅速在心里权衡一番,利索收了匕首,坐到了他对面去,露出谄媚的笑容,朝他作揖:“殿下见谅!实在是潘叔的话太吓人了,明知道我胆小,还想杀我灭口。不过我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殿下没发话,我就暂且当自己没听到这话。”还挑衅的朝潘良瞟了一眼。

    潘良哭笑不得:这个野丫头!

    崔晋唇边露出一丝隐约可见的笑容,她立刻道:“殿下别笑!您笑起来我这心里瘆的慌。”坐的近了更能瞧见他人虽将死,但一双黑的吓人的眸子深潭一般幽沉,也不知道藏着多少风霜变故。

    崔晋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胆大无畏的小丫头,不过从初初见面到方才挟持他,倒是个意外果决明白的丫头,懂得权衡最好。

    “姑娘既然已经知道了本王的身份,便知本王乃是私自离开楚国。虽然此事与楚国无妨,但是回到长安之后,就未必会轻松无事。所以这才需要借个护身符一用。”

    谢羽心道:就你这身体回长安,洗洗直接睡棺材里就得了,何必费这么大劲呢?

    不过对他口里的护身符倒是好奇了几分:“穆原是殿下的护身符?”多荒谬!

    崔晋轻点了下头,谢羽差点让自己的口水呛死。

    她与穆原打小一起长大,从来也不知道他还有这种功用,能担此重任。

    “正是穆寨主。姑娘可瞧见过穆寨主腰间那块飞鹰佩?那是护国大将军程彰的贴身之物。”

    谢羽直起了身子,失声道:“怎么可能?穆原从小在穆寨长大,有个做土匪的爹,身上的玉佩怎么会是护国大将军的贴身之物?”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飞鹰佩确系程家之物,老夫可以作证!”潘良言之凿凿。

    崔晋见到她的神色,便知这小姑娘当真不知道其中内情,猜测试探之意稍减:“十六年前,执掌幽州大营的程彰与程夫人闹翻,程夫人怀着身孕离开了幽州,不知所踪。”

    “殿下别告诉我,穆原可能是程大将军的儿子?这不可能!”穆家父子俩都生的浓眉大眼,有六七分相似。

    崔晋能一气说这么多,显然已经力竭,一手撑着桌子苦笑,潘良代他讲了下去:“至于穆寨主是不是程大将军的儿子,还不能确定。但是程夫人乃是将门之后,她娘家世代驻守北海。只是到程夫人妙龄之年,父兄皆战亡,临阵危机,程夫人力挽狂澜,以一已之力带兵荡平海寇,此后驻守北海近十年,才嫁于程彰。”

    谢羽对大魏名将程彰也略有耳闻,只当是传奇话本里的人物,离她极远,从不曾放在心上过。至于程夫人家世来历……她通不知道。

    “程夫人倒是巾帼英雄,可惜无缘一见!”她自己斟了碗茶,才喝了一口,崔晋的感叹便冲进了耳中:“程夫人姓谢,谢将军虽为女子,却要比许多男儿强上千百倍!”

    谢羽一口茶“噗”的喷了出来,满面惊讶之色。

    崔晋与她对面坐着,被喷了个正着。

    谢羽才回过神来,猛的跳起来,掏出怀里的帕子就往他面上凑:“殿……殿下,对不住对不住!”乍然瞧见崔晋狐疑的神色,迅速展开帕子将他整张脸都蒙住了,正好遮住了他探究的视线,胡乱在他脸上擦了几下。

    ——谢羽无父,随母姓,她娘正好姓谢。

    不巧的是,她娘身边还跟着一队会拳脚的娘子军。

    她沮丧的发现,这种“听传奇故事没想到自己有可能是传奇人物的女儿”的感觉真的是说不出的诡异。

    潘良被这番变故给惊在了当地,直觉便是扯开在崔晋脸上作怪的手。这丫头才认识半日功夫,就强蹭上殿下的车,之前又挟持又摸头,这会儿……直接上手去摸脸了。

    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啊?

    房里两个人都陷入了进退不得的慌乱,唯独被帕子整个蒙住脸的崔晋意外的平静,他能感受到小姑娘细软的手指隔着帕子传过来的温度,还有帕子上好闻的清香味。

    哪怕隔着帕子,他的声音听来也软绵绵毫无力道,但在谢羽听来就是威逼:“阿羽姑娘难道认识姓谢的?”

    我自己就是姓谢的!

    谢羽干笑:“怎么会?我认识的姓谢的可都是贩夫走卒,全是男的。要说姓谢的夫人,那还真没有!”一句谎话说完,后面的话就顺溜许多了:“殿下不知道,我打小就是个孤儿,被扔在道观门口,亏得观里的人收留了我,这才活了下来,哪有机会去认识谢将军啊!”心里暗暗叫苦:娘啊娘,你瞒的女儿好苦!

    这次她是打死不能告诉崔晋自己的姓氏了。

    “阿羽姑娘可知道,穆寨主的娘姓什么?”

    潘良的这句话适时的提醒了她,谢羽先是露出迷惘的神色,然后眼睛就亮了,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欢快的顺着潘良递过来的梯子下了地:“瞧瞧我这记性!穆夫人过世多年,我竟然忘了她正好姓谢来着!只是寨子里的人都不兴立碑,坟头也没个牌子,我是真忘了这事儿了。”事实上穆夫人并不姓谢,而是穆老寨主从山下抢来的一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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