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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达,但宁长久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无端的生气之感。
他们从云端降下,下方是一片辽阔的沙漠。
沙漠的世界寂寥开阔。
叶婵宫在其间凝望了会,便转身离开,沙滩上留下了她的足迹,那足迹很小,仿佛走过去的是一只小天鹅。
“等到荒河龙雀降临后,这里就是她的地盘了。”沙漠边缘,叶婵宫如是说。
“朱雀么……”宁长久想着那个杀死了羲和的神,时隔千年,他已无法体会到当年刻骨铭心的仇恨,心中萦绕的,更多是疑惑:“师尊与她到底许下了什么约定?”
“只是一个无关输赢的赌约。”叶婵宫道:“至于她想做的事,嗯……和三千世界有关。”
“三千世界?”
“嗯。你觉得三千世界像是什么?”叶婵宫问。
宁长久一时给不出答案。
他一直无暇前往西国,还未真正看过三千世界。
转眼入夜,虚假的月亮升起,投射下虚伪的月光。
他们继续一同走,走过雪地大海沙漠草原群山,走过世界的每一个组成部分。
最后,他们一同越过了南荒,来到了世界的最南端。
那是一片漂浮在海水上的冰岛。
“没想到南州更南还有这样的地方。”宁长久看着月光下梦幻似的冰雪世界,感慨道。
叶婵宫走在月光里,足尖轻盈踏上冰块,好似梦幻的主人。
“是啊,据说这个世界的很多地方,都是恶诗照着远古文明复刻下来的。”叶婵宫说。
“世界可真是辽阔。”宁长久悠悠道。
“嗯,有这么美的世界,任何生命降生于此,都不会孤寂吧。”
轻碎的话语里,他们踏过层冰。
时间已过去很久了。
他们在四千年前的幻境中游历了数日。
这几日里,陆嫁嫁与司命她们还在安静地等待夫君与师尊回去,仅存的大妖们正在朝着中土八十一城聚拢,俨然有山雨欲来之势,少年柯问舟的残躯似乎还被压在中土之下,不知生死,剑阁的弟子们却已跨越了半个中土,即将赶到一片狼藉的古煌。
冰河上星河辽阔,过去与现实似在某种意义上交汇了,连同着时空也显得寂寞了起来。
“就到这里了。”
叶婵宫踮起脚尖,走过极南处的冰山。
宁长久看着前方剔透的山岳,一头苍老的羊在那里趴着。
正是原君。
它似乎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原君睁开眼,于冰山上立起身子,这是它的神话形态,它已将其开启,随时做好了决战的打算。
“你说暗主并非不可战胜,对吗?”原君看着叶婵宫,问。
“是的。”叶婵宫回答:“我来这里 ,便是验证我心中的想法。”
原君问:“那你验证了吗?”
叶婵宫道:“还没有,要真正验证它,还缺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原君问。
叶婵宫道:“需要暗主暂时远离这个世界。”
原君问道:“远离这个世界?”
“嗯。”叶婵宫道:“不需要毁灭它,只需要暂时削弱它对于这个世界的影响。”
“痴人说梦。”原君冷笑道:“姮娥仙君,你在世界周游了这么多日,只为了得出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答案吗?”
“可以实现。”
“嗯?谁能做到?”
“举父或许可以。”
“举父……”原君再度摇头:“举父孱弱之魂,连中土牢笼都无法破开,又如何能再上仙廷?”
叶婵宫道:“举父曾经说过,人间五百年能出一圣。”
原君眉头皱得更紧,他望向了叶婵宫身边俊秀的白衣少年,那张曾让六神胆寒的脸静默不语。
原君立直了身子,道:“我知道,身为投影的我杀不掉你们,但别忘了,如今天上还有一个天骥神国,这些日子里,天骥应也整顿完整,它一直在等我的信号。”
叶婵宫道:“可以再等等。”
原君道:“徒劳挣扎有何用处?人类已经没救了。”
一直沉默的宁长久终于开口,星空冰河间,他认真道:“若人类无法自救,那就由神来救世人。”
原君却不愿再等了。
它仰起头,对着天空发出了大吼。
冰河消融,天空扭曲,神画楼幻境中的画面大片大片地崩塌。
叶婵宫嘴唇微抿,暗主还盯着他们,她尚无法将自己猜测的真相说出。
她看着宁长久。
宁长久点了点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羊的长啸声在冰河世界里回荡着,宁长久伸出手,千万里之外的柳希婉飞了起来,少女的身子便得轻盈透明,剑光与剑意随之弥散开来,它们皆给予了回应,宛若向着掌心汇聚的风。
又一场神战似乎要开始了。
但神色肃穆的原君忽地皱起了眉。
神画楼外,第一个给予他回应的,竟不是天骥,而是柯问舟。
那不是少年柯问舟,而是一个头发枯槁的断臂老者。
身外身吗?
难道在先前的战斗里,表现出不可思议的生存力与战力的剑圣,依旧只是其中一个身外身?
暗主的力量已然恐怖到了这个境地?
宁长久也察觉到了。
他设想过柯问舟有可能会再度动用身外身,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这般托大!
古煌的废墟之上,白发苍苍的老人漠然立着。
他握着一柄黑色的剑,指向了天空。
“暗主大人,我已做到了这一步,还不够吗?”柯问舟如此发问。
沉静的天空终于给予了回应。
天道一点点渗透了进来。
厚重的天空在暗主与剑圣双重力量的压迫之下,变得越来越薄,接着,黑暗的光流当空落下,轰然砸入了柯问舟的身体里。
那是真正的暗主之力。
一如当年鹓扶一样,他以多番血战彻底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对于今世暗主独一无二塑造的傀儡,他是唯一有资格成为天道容器的人。
神画楼外,姬玄见到了骇人的一幕。
柯问舟立在虚空中,整个人几乎与漆黑的夜空相连了。
姬玄立刻掷出了自己的纤细的剑,本命的玄泽之力也一同涌泻而出,但暗主的光柱太过太过强大,他这般浩瀚的力量,竟无法将其撼动。
神画楼的后方,又有人御剑而来。
那是柳珺卓。
弟子们还在路上,她却御剑掠在最前方,提前一日到来了。
柳珺卓很远就看到了那道冲天而起的黑气,心中预感不祥,直到真正看到了那一幕,她的心脏才彻底抽紧。
无须任何言语,柳珺卓直接运转残国之力,拔剑斩了上去。
她无法再说服自己师父是好人了。
因为此刻师父的身上,布满暗红色的裂纹,他的身后黑气缭绕,周身邪气冲天,这不是魔又是什么?
柯问舟看着那个向自己斩来的女子,摇了摇头,道:“柳希婉要杀我,你这做师姐的,也如她一般么?”
柳珺卓握剑的手在发颤,她宛若自杀般冲了过去,怒吼道:“你……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们!你知道师姐有多敬仰你么?你知道弟子们有多敬畏你吗?你竟然……”
柯问舟打断道:“我从未骗过你们,我守护的永远是天道,永远是世界的规则。”
“你这个恶魔!”
柳珺卓看着满身淌着红黑色血液的老人,剑锋终于逼近。
柯问舟平静的脸上,眉头却微微皱起。
他并未想到,自己这弟子的剑竟穿过了屏障,真的刺入了他的胸口。
“这是……鹓扶残国的力量么?”柯问舟恍然大悟,脸上泛起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灵气与暗主的力量是截然不同的,所以玄泽的攻击未能伤他分毫。但鹓扶的力量为暗主所赐,与他同源,它们就像是想同的液体,一经接触,就融合在了一起。
柳珺卓死死地握着剑,想要将剑再前推一寸。
这一刻,她什么剑法都忘了,只想要将其往前推,哪怕只有一寸!
柯问舟轻声叹息。
他握住了刺入自己胸口的剑,将其捏成粉碎,念头一动间,柳珺卓惨哼了一声,身子倒飞出去,砸到了洛河之中。
柳珺卓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断了,她从汹涌的河流中拔起身子,想要再战,瞳孔中,却见自己竭尽全力刺出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合拢。
那是一副不死之躯啊!
柯问舟冷漠地看着她,道:“我是背叛者,所以我讨厌背叛。”
说着,他挥起剑,向着柳珺卓斩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金色的亮芒贯穿天地,横在了她的面前。
她隐约猜到了来者是谁。
轰!
金光与黑暗神柱相触,巨大的光流在天空中荡开,柳珺卓连同着整个洛河水面都被压了下去。
柯问舟握着一柄巨型的黑剑,仅仅一剑就将那道逼来的身影斩退了。
宁长久悬立空中,漠然地盯着那个浑身布满了黑红色血丝的老人,此刻的柯问舟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更像是一个神话中的魔鬼。
柯问舟感受着身体里崭新的,不可思议的力量,呼风唤雨,偷天换日……这些过去恐怖的词汇,此刻仿佛只有动动手指头那般简单了。
原君也从神画楼中走出了。
他看着柯问舟,如看着一个伟大的生命,悠悠道:“这才是暗主之力啊,是笼罩在我们上空的黑暗,是不可战胜的鬼!”
原君盯着叶婵宫,吼道:“你不是说有办法么?如今暗主的化身就在面前,你杀了他啊!”
柯问舟淡然地看着他们。
他感受着这种令他颤抖的力量,大地与天空在他眼中都成了纸张,所有的人都像是虫子那般渺小,仿佛可以轻易被捏死,悠悠道:“宁长久,你或许可以战胜作为剑圣的我,战胜人间的一切,但你不可能赢此刻的我,因为,这是十五亿年前,一整个文明倾尽一切的结晶,你的故事,就到这里……啊!”
他说着话。
头颅却飞了起来。
柯问舟感到了无比的茫然。
他已是不可战胜的存在,是暗主唯一的化身。
谁能斩断他的脖颈,斩下他的头颅?
他无比无比地不解,是梦么……还是说,只是暗主力量灌下时走火入魔的幻觉?
柯问舟还未想通,剑光又起,那是他无比熟悉的剑光,熟悉到一时竟不知在哪里看到过。
他的身躯上,右臂也飞了起来,与右臂一同飞起的,是无数片血肉。
心脏裸露了出来,然后也被一剑捅穿。
痛苦感后知后觉地在他识海中炸开,那是万箭穿心,千刀万剐所不能描述的痛苦。
但这种痛苦也很快终结了。
因为他的头颅被剑劈成了两半!
鲜血四溅。
一切都模糊了。
视线的最后,他隐约看到了一张脸,一张他熟悉的,却已想不起的脸。
那是一个断臂的少年。
少年握着剑,握着那柄他在古煌磨砺了许久的剑。
他立在空中,看着原君,看着宁长久,看着叶婵宫,最后看向了洛河畔的柳珺卓。
“师……师父?”
柳珺卓不可置信眼前的一幕。
那是一个断臂的少年,但气息分明是剑阁阁主柯问舟的气息。
少年柯问舟伸出手,继续承接暗主灌下的力量。
他看着柳珺卓,声音平和而沉重:
“人间五百年一圣,而今,此圣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