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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目。
当堂,刘文潜代表和州官属,向刘晔献上一方锦盒,盒刻“夀”字,内饰红绸,里边装着的,则是一青一白两块质地优良的玉璧,再过一月,就是康王刘晔五十五周岁诞辰了。
而这两块宝玉,自然是城外乌玉、白玉二河上游所产,乃是找玉人涉足上游冰川险谷,冒险所得。州衙得之,又请名匠精心雕凿而成。
对于奇珍异宝、宝石美玉,刘晔是向来不感冒的,不过这一回,他难得破例了。接过两块玉璧,轻轻把玩着,观察着玉体上的光泽与纹路,尤其是那块洁净润泽的羊脂白玉。
少顷,放下玉璧,沉吟几许,方抬头看向姿态恭敬的刘文潜,说出这样一番话:“玉者,国之重器,汝当好自为之!”
面对大王如此交待,懂其中意味的文武,都表情肃然,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刘文潜身上,而恭立堂间刘文潜,也不禁心生涟漪,郑重地拜道:“是!”
刘文潜,康王刘晔次子,生于雍熙三年,时年24岁。端拱三年,刘晔灭于阗后,以其为和州镇抚使,负责对和州官民的弹压、安抚工作,同时负责的,还包括移民工作,刘晔欲迁五万“于阗官民”于费州、隆州(刘晔新设,位置大概在塔吉克斯坦西部地区),以充实当地统治。
年纪轻轻,便被委以如此重任,这其中显然蕴含着康王对刘文潜的特殊期待。和州之任,对年轻的刘文潜来说,也是一种考验,而从刘晔表现的态度来看,还算满意。
康王刘晔,从小好武略,有侠气,不满二十岁,就开启了自己的军旅生涯,可以说他这一辈子,都与战争为伴,不是在平乱制暴,就是在开疆拓土,如此三十六、七年,可谓一世英雄。
然而,即便打心里不肯服老,但他的衰老却是不可逆的,退化的身体机能,以及遍布全身的陈年旧疾,那些隐隐作痛,都在时刻提醒着刘晔。他已经老了,既不复当初的年富力强,也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
因此,刘晔也不得不考虑起继承人的问题,这个问题,早在平康六年(1012年)就已经提上刘晔的议程,而给刘晔的选择,也实在不多,毕竟他一共就两个儿子长成(其余全部夭折),长子刘文洮,次子刘文潜。
嫡庶之别是不用考虑的,因为二子都非嫡出,刘晔在最初也依常例将长子刘文洮视作继承人,毕竟年纪大一些,能给人带来更多的安心感。
但在一段时间的培养与观察后,刘晔不得不放弃长子,实在是这个长子太过文弱、秀气,打不得仗,杀不得人,面对那些作乱的蛮夷,都是心慈手软,犹犹豫豫。驾驭下属,一味以宽,让他去安抚佛门,完全不明白“以佛制伊”的真实,而刘文洮真就去笃信佛陀,用心研习佛家教义,找那些高僧大师谈禅论道。
总而言之,除了孝顺之外,刘文洮没有一件事是能让刘晔满意的。如果在中央帝国,那倒也就罢了,文弱不是大问题,还能做一个太平之主。
但康居是什么地方,中亚又是什么地方,这里群狼环伺,里里外外都充斥着强人,一只文弱的绵羊,是无法带领群狼的,刘文洮实在不具备任何一项康居王该有的素质。
另一方面,康居国也正当一个十分关键的发展阶段,目前的成果以及稳定,都离不开大汉帝国的支持,以及刘晔强悍的征伐与压制,而这份成果能否真正巩固下来,还需要看接下来一到两代的经营。其中第二代康王的存在与表现,将格外重要。
这些因素也导致,刘文洮的出局,成为了必然。至于嫡长制那一套,也是要分时候、分地区的,至少在西域中亚地区,是没有太大市场,也没有那么多完全信奉教条的人。
要知道,在安西三国的上层,帝国权贵家族中庶出者可占绝大多数,一定程度上,大伙可都算是嫡长制的“受害者”,即便其中很多人在功成名就后,便活成了曾经讨厌的样子,也开始依嫡长规则选择继承人,但在这方面,并不死板。
当然,这与安西三国所处的国家地理以及政治军事环境有关,在这里,需要的是强人,是头狼。
刘文洮出局,刘晔也不得不把目光转向当时还不满二十岁的次子刘文潜,而此子,至少没有刘晔所理解的“跑偏”的行为。
数年的时光中,刘晔把刘文潜放在康居各个要害衙门进行锻炼,表现没有那么地出类拔萃,但至少不差,没犯过大错,果锐、干练这些词汇,也能用来形容他,即便如此,刘晔依旧不放心。
于是,在攻灭于阗后,将之安排在新设的和州任镇抚使,这就是一次综合的考察了,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考验。而从目前的结果来看,刘文潜算是基本过关了。
果然,就在当夜,刘晔又把刘文潜召到宿处,父子二人秉烛促膝长谈,刘晔除了听取刘文潜汇报和州军政一些不可与外人言的细情之外,也第一次明确地向他表示,他已经决定立刘文潜为世子。
此事,他已经与康居上层那些权贵、军头通过气了,并且册立文书,也打算在进京之时,上奏朝廷,以求名正言顺。
没错,来自洛阳的宣召制书,刘晔已经收到了,并且已经决定,亲赴京畿。刘文济那小子要他十三皇叔给个解释,那他便大大方方去,给他个解释。
而对此事,康居国的上层,实则异议颇多,劝阻的人并不少,主要原因在于担心刘晔的安危,即便人身安全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朝廷若是把他扣下了呢?康国的大局,可离不开大王主持。
出人意料的,反是刘晔在此事上看得最透彻,他表明了一件事,吞并于阗,已成定局,但是,想要将之彻底做成事实,朝廷那一关是必须要过的。
否则,即便康居能够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那国家的发展提升进程也必将被打断,倘若如此,那吞并于阗做甚?比起与帝国的友好往来,区区于阗之利,又算得了什么?
刘晔承认,吞并于阗国他有赌的成分,但孰重孰轻,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对刘晔亲赴洛阳的决定,刘文潜也表现出该有的关心与担忧,而刘晔也在思量之后,决定将刘文潜带回疏勒坐镇,同时还将能够调动王城卫军的令箭、印玺一并交给他,以防个万一。
这是彻底确立其世子地位的措施,也不怕军权旁落会带来什么反噬,作为康居的开国之主,刘晔本身比任何令箭、符印、身份验传都要更具权威,而康居军中,不认识刘晔的军官,则少之又少。
这也是开国之主才能具备的威势与器量。
这个深冬寒夜,刘晔与刘文潜谈了很久,说了很多,除了回顾追忆前几十年那波澜壮阔的时代经历之外,便是对康居国未来的一些构想以及与安西、北廷、朝廷关系处理的交待。
或许刘晔并没有那个意思,但这几乎就是一种交待后事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