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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尚要借杯一用……”
“老大人还未曾饮,我辈如何敢先?”
“……”
端着酒杯子好半天,下面还是乱糟糟的一片,钱谦益干脆也不等了:“为光复社稷,为再开盛世,满饮!”
颇为豪迈的一饮而尽。
周遭的人们也是跟着往肚子里灌酒,直到钱谦益把杯子放下,还有年轻的书生在找杯子……
“今为东林复社之集,天下士林风云际会,往来者皆为一方鸿儒。”钱谦益这么一说,所有的人的骨头都轻了三两。不管是不是有名气,好像都成了“一方鸿儒”。
“鸿儒之说实不敢当,不过是久受圣人教诲熟读经史子集而已……”这种装模作样的谦逊还不如直接承认自己脸皮厚呢。
“如今天下初定,旋即可开盛世繁华,正是我辈大展才学之时。”钱谦益再次拱手:“吾等已合诸多同僚,联名上奏,恳求朝廷早开科举之事,以真才实学选拔俊才英杰,想来朝廷不会不允。若是如此,今秋就是大比之时。届时诸位有志报效者,可一展胸中锦绣,金榜题名寻常事尔……”
朝廷要开科选士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学子不盼望个别的,整日里想着盼着的就是能够再开科举,好晋身仕途。
十年甚至几十年的寒窗苦读,为的是个什么?还不是为了一朝金榜题名?还不就是为了当官求财的做人上人?意思是这么意思,话是不能这么说的。在读书人嘴巴里,科举可不是为了当官儿,而是为了报效朝廷。
从弘光朝到兴武朝,虽然也没有多少时间,可就是没有开过科举呢。不开科举不选拔人才还叫什么朝廷?
尤其是这些年来,战乱频频,各地的地方官员死的死跑的跑,空出来的位子数也数不过来。随着朝廷在军事方面的一再胜利,那些占领区也需要人去治理,这可都是真真正正的实缺,立刻就可以外放的官职。牧民之事,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夫做不来,他们也就是能打打仗而已,这治理天下的本事还得是看读书人的。
半部论语治天下,在场的诸人当中哪个不是把论语都翻烂了?治理天下自然是游刃有余。
弘光朝的时候,读书种子们还期望着这个江南小朝廷能够开科,可弘光朝短命的很,眨巴眼儿的工夫就没有了,连个浪花也没有翻腾起来。
眼看这后来居上的兴武朝已经逐渐稳固,更是显露出欣欣向荣的蓬勃朝气,尤其是在这种眼看着就要光复故国的情况下,读书人想要做官儿的心思一个比一个热切。
嘴里喊着淡泊名利甚至是傲笑山林,可又有几个是真正能够做到这些的?要不是为了当官儿,谁稀罕读那些子曰诗云了?就是那些自称要归隐的老家伙们,也不过是因为没有门路和机会,这才故意做出清高的姿态。只要朝廷露出一点儿要启用的意思,他们蹿出来的比谁都快,恨不得立刻就能为“朝廷效力”。
钱谦益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官职,可好歹也是三朝元老,联合起一竿子人的话,说话还有一点点儿的分量。尤其是开科选士这种事情,本就是为了朝廷选拔人才的好事儿,朝廷里头没有道理不允。
对于读书人来说,再开科举绝对不赶走鞑子还要重要百倍。
赶走鞑子听着虽好,毕竟是天下人的事情。可科举这种事情可是干系到切身利益的,而且最大的利益。
尤其是对这些还是白丁的读书人而言,要是有门路的话早就托门子走关系的挤进官场了,还用得着在这里鬼魂?正是因为身后没有势力身前没有关系,才不得不把所有的希望放在科举上头。
钱谦益撺掇……不能说是撺掇,应该说是促使。钱谦益老大人极力促使朝廷快开科举,这对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是一个最大的好消息。
读了半辈子的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虽然经常唱几嗓子高调,可对自己的生活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善,甚至还要倒贴盘缠。比如说来南都一趟,就要把家里老母亲辛辛苦苦织造的布匹变卖掉,要不然就没有脚钱。
要说别的,读书人肯定是不行。可要说是做八股,这些人都是行家里手,一个赛一个的厉害。花团锦簇引经据典的文章随手就能做出几篇来。
钱老大人这么一说,众人顿感前途一片光明,高中三甲虽不敢夸口,可要说说弄个举人老爷啥的当当还不如探囊取物一般?
钱谦益给立刻就成了在场所有人,甚至是天下读书人的眼里的好人,因为他给了这些人一条光明的大道和一个希望。
“切勿欢喜的过早。”万众瞩目的钱谦益可没有这些年轻的读书人这么单纯,开科选才这样的事情在历朝历代都是重中之重,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的事情:“如今朝政为学官把持,这些学官倚老卖老,自以为是首拥之臣,便把持各部各司,早已架空了天子圣君。如今开科已成潮流之所向,估计这些老学官们也难以逆转,可他们要是在科举之中营私舞弊,我等也断断不能坐视束手……”
如今文禁言禁都开了,也就没有了因言而罪的忌惮。很多人很多事都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尤其是东林指摘人物风评政事的传统之下,说起话来愈发的肆无忌惮,就差指名道姓的说哪个哪个是奸佞之臣了。
不管什么世道,科举里头的黑暗之事都不曾少过。多少寒门学子虽有满腹经论,却被排挤在金榜之外,庸庸碌碌了此一生。
对于探摸或者渎职这样的罪行,读书人虽是口诛笔伐,可最恨的就是在科举之中上下其手的那种人,因为这堵死了他们晋身的路子,伤害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容忍。
朝廷里的局面确实有向老学官们倾斜的意思,无论是中枢还是军机,甚至各部各衙的要害部门儿,都是老学官的人在把持。曾经也出力不少的东林人除了摸到一点边边角角的闲散官职之外,基本就没有得到什么实惠。
眼前的钱谦益钱老大人身负清流之望,隐为东林领袖,就算进不了中枢军机,最低也得是个尚书的缺,要是补个侍郎都委屈。可现如今呢,四品的书官儿而已,连上朝的机会估计都没有多少。
照这么下去,东林人迟早被排挤干净。那些学官为了进一步把持军、政大局,肯定会在科举中安插他们的自己人。至于这些一腔热忱满腹锦绣的“斑斑大才”,都得靠边儿站。
一想到这些,读书人就是再有涵养再怎么斯文,也忍不住的齐声大骂。
钱谦益等人只是冷眼旁观,等这些人的情绪上来了,估摸着火候也差不多的时候,这才双手虚按,示意众人肃静。
“如今圣君身旁小人环伺,正是我辈奋发之时。可我等无权无势,何以抗之?”钱谦益环视众人。
下边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世道就是这样,究竟的是实力。你就嗓门儿再高,把临江楼的顶棚都掀翻了,又有什么用?怎么对付那些大权在握的老派学官?
喊口号肯定是没有用的。
“何以抗之?”钱谦益再次提问,声调低沉的出奇,似乎是在问在场的所有,又是在问他自己。声调陡然提高,钱谦益大喊道:“唯有合力同心,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团结起来,扎成堆儿抱成团儿,心往一块儿想劲儿往一块儿使,千千万万个读书种子汇集成滔天大浪,才能直达圣听,清除圣君身侧的阴翳邪气……”
“对,对,咱们要团结起来。”
“千千万万的读书人,谁也挡不住,谁也不敢挡。”
“咱们这就去叩阙请愿……”
本就热切的学生们受了钱谦益这么一激,顿时就鼓噪起来。更何况还是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和前途?
“我的意思呢,也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同僚商议过了,就是成立东林社,按照地域划分成十三个分设……”钱谦益绕了这么大的圈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老夫不才,暂为东林社之社首,待有才德兼具又足以领袖群伦之俊杰之后,老夫必然让贤绝不贪恋,诸位以为如何?”
从东林出现之初,就是一个松散的组织,甚至连组织也算不上,只代表了一部分人的观点和利益而已。后来党争纷起,也没有出现一个实质性的组织。如今的钱谦益就是要把这个松散的东林组建成一个真正的组织,一个能够发挥作用的组织。
其实钱谦益和几个自认有功又不得志的官员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并且一直在筹划把这个想法付诸现实。近来这件事情得到了两浙方面的支持,才借着这个机会正式提出。根本的根本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天下读书人的福祉,绝对是另有目的。
但是这些死读书的学子们哪里能知道这些深而有深的东西?一听了钱谦益的提议,立刻就是一哇声的叫好:
“我等团结如一,力可断金。”
“钱师为社首,实至名归。”
“好,”钱谦益大赞一声:“既然诸位如此器重,老夫就勉力一试,暂为社首。也要为天下的圣人门徒争这一回……”
很快就有人把单子分发下去,十三个分设的详细构成、东林社的上下构置等等一目了然。
“今日东林社初立,再饮以庆。”钱谦益带头喝了一大杯,下面又是闹闹哄哄的好一阵子,中间还挤到了板凳什么的,发出很不协调的刺耳声响……
“入社事宜稍后办理,诸位入社之后,当以我东林社团之大局为重,尽心竭力发展谋取……”鼓励的场面话儿说了不少,钱谦益再次抛出一个很是香甜的诱饵:“至不济也要谋个考官之职,不能让那些个幸进小人堵了我寒门学子的出路。”
科举之事,一般都是一主两副三名考官。主考官自然是做主拿总的,可副考官也不全都是摆设,若有异议,主考官也不能强行通过。
若是大伙儿尽心,给钱谦益谋了个考官的职位,哪怕就是个副考官,也等于是在选拔人才方面给东林人开了一个口子。
东林社社首若是做了考官,不用说也是这些人的福音。谁还不抢着争着的入社?
能有一个座师当考官,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可就大到了天上去。只要能有几个东林新人通过这个路子晋身仕途,以后大伙儿的路子可就宽阔的多了。
谁还能不明白这里头的道理了?
在一片嗡嗡如万蝇齐舞的乱声当中,东林社算是正式成立了,钱谦益这位几起几落的东林领袖正式成为社首。
主要的事宜算是完成,剩下的就是钱谦益这个社首和几名骨干举杯共庆,周遭的那些地方名流和风望人士也是欢喜的很,饮了一杯又一杯。
可不就是应该欢喜的么,眼下的鞑子已经不成什么气候了,赶出关外也就是转眼就能看到的事情。战事一了,紧接着就是安抚地方展布民生的事情,这些可都是文人的拿手好戏。要是不这么提早准备,朝里朝外的大权实权还不都给那些学官们刮分了去?
可那些学官深得天子信赖,不是说话就能扳倒的,也只有集合下层的力量再次形成风潮,或许才能分到一点权利。
兴武小皇帝被以前的弘光帝现在的福王软禁在兴善寺的时候,东林可是出过大力气的,甚至在太子登基的过程中,东林人也有相当不错的表现。
可事情完了,一把子力气也卖在那里了,风险同样没有少担了,却没有得到应得的实惠和好处,叫人如何能够平心静气?
眼看着圣天子和学官共治天下的局面日趋稳固,谁还记的东林这匹老马?再这么下去,东林人就只能被一点一点的边缘化,直到彻底出局为止。
这个时候要是再不争点儿什么,可就真的是来不及了。
要说结党而争,东林绝对是一把好手。
把东林实质化,不仅仅是他钱谦益的意思,也同时得到了一些在朝官员的认同,这中间自然也少不了两浙方面的支持。
眼看着一个个被鼓动起来的读书人争抢着报名入社,拿着个纸片子欢天喜地的模样,钱谦益也是志得意满,仿佛见到了自己桃李满天下的盛况,仿佛见到了自己的学生一排排一列列站立在朝堂之上的英姿……
要是这个事情成了,即便是百年身后,也少不了文人领袖的盛名。
一直闹腾到天色擦黑,各地蜂拥而来的学子们这才渐次离去,热闹了一整天的临江楼这才逐渐安静下来。
毕竟是有了年纪,身子骨大不如前,折腾了这么一整天。钱谦益也累的如同磨过三斗谷子的老驴,通身的骨头架子都要散落一般的酸疼。
迈步出了临江楼,迎面的冷风一吹,刚才的暖意和热切顿时就下去一大半儿,仿佛还冬日一般的风寒侵骨,忍不住的打个哆嗦。
想不到外面竟然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水,虽然不算大,可也是绵绵密密,远望之下,街道上弥漫的都是若有若无的潮气,就连已经亮起的灯笼都显得是那么昏黄晦暗……
街角处,一倩影手持油伞正翘首期待,钱谦益知道那是柳如是,紧跑几步过去,溅起的污泥把白袍子都弄的星星点点……
远处还有许多学子正找地方避雨,身影是何其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