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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滋味,实在太好了!

    这一刻,公子嘉才真正觉得扬眉吐气了。

    “如何?先生还要再助那太子迁吗?”公子嘉微笑道。

    徐福身后的内侍已经双腿发软了,听了这些话,他还能有命活吗?实在太可怕了……

    公子嘉瞥了一眼那内侍,心中更是得意。等着吧,徐福也会如此的。哪怕是再高傲的人,面对性命的威胁,总会觉得畏惧啊。

    韩终面上也溢出了笑意。

    这二人站在一起,还真有点儿狼狈为奸的意思。

    徐福面上的表情终于变了,他扬起唇角,讽刺一笑,冷冷冰冰,毫不留情,“公子恐怕不知,我除了卜筮、相面、岐黄之外,还通巫术。公子以为这便能吓唬住我?公子莫要到头空梦一场。”徐福一拂袖,姿态肆意潇洒,全然不将公子嘉和韩终放在眼中。

    公子嘉和韩终在他的面前,不免顿时矮了一头。

    公子嘉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先生莫要逞强。”

    “公子莫要自大。”徐福将这个句式丢了回去,然后转身踹了那瘫软在地的内侍一脚,“愣着做什么?带路,出宫。”

    公子嘉顿觉不甘,忙伸手想要抓住徐福,“先生可是惧了?我这里有个交易要与先生做,我劝先生还是识相为好。”

    徐福淡淡地将他的话堵了回去,“我只会看相,不会识相,这二字,我还是送给你吧。”

    那内侍连滚带爬地起身,忙引着徐福继续往外走。

    徐福半点也不愿在他人面前露了怯,他一步一步走得极稳,瞧上去半点也不受影响,一身白袍飘飘,端的超尘拔俗,道骨仙风。

    内侍渐渐的稳下心神,吐出一口气来,低声道:“先生,此事奴婢不会告知太子的。”内侍满眼恐惧。

    当然不能告知太子迁。徐福当时说话,可是半点顾忌也没讲,嘴边提到的都是秦国,这话要是一转述过去,阖宫上下便都该知道,他就是那徐君房了。

    徐福淡淡地瞥了一眼内侍,夸道:“聪明人。”

    内侍呼出一口气,更加殷勤地请徐福上了马车。

    坐上马车后的徐福,心情并不平静。对于危险,人会本能地提高警惕,同时也生出害怕、畏惧等负面情绪。徐福不害怕,但他心底有种陡然戴上枷锁的沉重感。或许是顺风顺水太久了,他连危险为何物都忘记了,突然被人威胁,他心底才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

    为了不让嬴政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回到客栈后,徐福便摆上了自己的冷淡脸,能不说话便不说话,只是看着书简的时辰更多了。所幸前几日他也是这样的,所以其他人并未觉得有何处不对。

    之后几日,太子迁和公子嘉都邀他前去,徐福只赴了太子迁的邀,太子迁此时提起韩终都还是愤愤然。徐福只能在心底无奈一笑。

    太子啊,真正会下降头的,是那韩终啊!

    因为这几日徐福将公子嘉的邀约都拒绝了,或许是刺痛了公子嘉的自傲,待徐福从太子迁的殿中出来后,便又看见了韩终。

    韩终远远地笑道:“我已在此地等候先生多时。”

    徐福顿住了步子,“等我作甚?”

    韩终轻叹一口气,“先生也是身负大才之人,怎么偏偏就对自己的身体性命这般不看重呢?先生莫要以为我是在说玩笑话,等到真正施法的时候,只怕先生承受不住。”

    徐福看也不看他,他看着远方蜷起的云团,内心出奇的淡定,“韩先生不是要与我论道吗?那便让我见识见识,韩先生的本事吧。”说完徐福就径直越过他,继续往前走了。

    其实徐福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这般淡然。但是,仔细想一想,他好像是没什么可畏惧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必提早让忧虑和恐惧包围了自己,便就此认输呢?徐福觉得,自己自从到了秦国,似乎骨头里都变得更傲了点儿,更硬了点儿。

    唔,一定是被韩非那厮影响的……

    徐福从他身边越过的时候,韩终的脸色立时便拉了下来,“先生莫要后悔……”

    徐福理也没理他。

    待上了马车之后,徐福靠着马车壁坐了会儿,突然觉得有些胸闷,他不由得想到了韩终口中的施法,但是想完,徐福又忍不住笑了,哪有这样快的?就是做个小布偶,马上拿针扎也没这么快见效的吧?应该只是心理作用罢了。徐福安慰了自己一句,然后便靠着马车壁继续休息了。

    徐福不知不觉地便睡过去了,昏昏沉沉间,他仿佛看见黑雾之间,出现了自己和嬴政的脸。嬴政的表情怒不可遏,似乎还拔出了刀剑,然后“嗤啦”一声,见了血。

    那刀锋的冰冷,和那殷红的热血,一下子将徐福从昏睡中惊醒了过来。恰好此时内侍在马车外道:“先生,客栈到了。”

    徐福掀起车帘走下去,脚下软了软,差点一个不稳摔一跤。徐福连忙稳住了脚步,所幸外人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直直地走进了客栈。内侍坐回到马车上,驾着车离去。

    徐福踏进客栈以后走了没几步,突然又感觉到胸口一阵闷得慌。

    桑中和柏舟早已经迎了出来,见徐福面色不对,忙上前扶住了他,“先生,可是今日累着了?”

    徐福摆了摆手,正要开口说话,却发觉一阵沉重的压迫感,死死地压在他的胸口上,连说话都变得费劲儿了起来。徐福干脆就闭口不言了。

    他们在客栈中住了许久,客栈中人对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瞥见徐福的身影时,他们也只是感叹一声,哟,今个儿这美人儿是受了什么气了?脸色这般难看?

    就连客栈中人都能瞧出徐福的面色不对劲,更别说等回到屋中后,嬴政和扶苏等人了。

    “怎么回事?”嬴政不悦地沉声问道,同时上前扶住了徐福。

    徐福突然间有种很玄妙的感觉,像是灵魂脱体一般,恍恍惚惚超然于空间之外,他能听得见嬴政在说什么,但他就是忽然间失去了那种和人世间的感应。胸口依旧闷得厉害,闷得他连张开嘴都觉得很累。

    徐福的脸色隐隐发青,看上去实在骇人得很。

    嬴政见过他生病的时候,苍白的,虚弱的,软绵绵的……但唯独没有这模样的。

    扶苏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小心地伸出手扶住了徐福的另一只手臂,胡亥不太懂发生了什么,顿时一脸茫然,眼底还带着浅浅的恐惧,低低地唤了一声,“父亲……”

    徐福闭了闭眼,眼前一阵发黑。

    他靠在床榻边上,闭眼半天没有说话,动也不动。

    所有人都被骇住了,谁也没见过徐福这般模样。在他们的心中,徐福都快接近无敌和全能的存在了,但是突然间这样一个存在都摇摇欲坠了,他们如何不彷徨茫然?

    嬴政面容冷硬,沉着得可怕,他的手掌始终覆在徐福的手背之上,然后半跪在徐福的跟前,徐福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只盯着徐福的衣摆,目光冰冷……带着杀气。

    徐福发觉自己像是陷入水中的蜉蝣,浮浮沉沉,飘飘忽忽,好一会儿才从黑暗之中脱离。他大口地喘了喘气啊,然后睁开了双眼。

    睁开双眼后,周围的人便立即围了上来,嬴政眉毛一扬,“都过来做什么?让阿福如何呼吸?”

    众人又立即跟触了电似的弹开了。

    嬴政并没有立即出声问徐福觉得如何了,他只是盯着徐福,等徐福慢慢缓过神来。

    徐福眼底从暗淡无波渐渐恢复到光华盛放。徐福有些恼怒韩终在背后下手,但是转念一想,韩终也就是个送到他脚下来的试金石!他有何惧?不过看谁本事高罢了。难道他还会畏惧了韩终和公子嘉吗?

    徐福张了张嘴,开口声音微微嘶哑,“阿政。”

    众人一听这称呼,顿觉人家要说私密的话了,哪里还敢再留?侍从们齐刷刷地就出去了,扶苏和胡亥倒是装作没感觉到一样,继续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徐福,等他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公子嘉的依仗是什么了?”徐福低声说出了后半句话。

    扶苏脑子转得极快,立时道:“可是那韩终做了什么手脚?”

    徐福口吻冷厉,“这可不是一般的手脚。我在咸阳宫时,用来进行六爻卜筮的钱币丢了一枚,我令宫人在宫中寻找,遍寻不得。那枚钱币,乃是初次成形的钱币,世间仅那几枚,是你父王依照我画出的图纸制出,后又沾有你父王的君主之气,之后更是被我贴身携带许久。而如今,那枚钱币却到了赵嘉和韩终的手中。”

    扶苏不解,“他们拿钱币做了手脚?”

    胡亥声音软软地插.进来道:“我知道,曾经在父亲给我的书简上见过。人贴身携带的物品,若是不慎流落在他人手中,很有可能被利用来下降头!”

    扶苏面色陡然一变,眼中怒火灼烧。嬴政比他反应要沉着一些,只是一身煞气更浓了。

    “巫蛊之术?”嬴政沉声道。

    “应该是如此吧,我也不知我方才的反应,真的是因为他们驱动了术法,还是因为我的心理作用,又或是,我只是单纯的生病了。”徐福可不希望像自己诓燕王和太子迁那样,自己一着不慎也被人给诓了。

    胡亥小声说:“方才父亲的模样太吓人了,从来没有见过呢……”

    “寡人马上叫人来为你瞧一瞧。”

    “不用了,他们怕是还没我高明。”徐福这可不是说的大话,他学了这么长时间的岐黄术,的确比旁人要高超许多了。“待我心静一静,便可为自己把脉一瞧。”

    嬴政也不再劝,“现在可觉得舒服些了?”

    “现在已经没事了,方才的感觉很奇怪。”徐福只淡淡说了一句,便没再继续说刚才的事儿了。他转而向嬴政说起了公子嘉和韩终的态度。

    “他这是急了。”嬴政面色微冷,“司马尚已然死在了战场上,李牧被困,孤立无援。他赵嘉再着急,也无法名正言顺派出兵去救援李牧。王翦拿下李牧,不过时间上的问题。倡后已经越过赵王做主派出了兵将去接替李牧,说李牧若是不从,便就地斩杀。那将军打仗是个草包,玩阴的比李牧强多了。”

    一旦赵国这道支柱轰然倒塌,那么赵国再顽抗也没用了。

    公子嘉还真以为拿捏住了自己,便能拯救赵国?徐福自诩不是多么高尚的人,但他也向来不喜欢随意向人低头,尤其是向公子嘉和韩终低头。

    “韩终的威胁,我是不会吃的。”徐福冷声道,“想要威胁我,那便等他们真有胆子敢杀我再说。”徐福知道,现在公子嘉和韩终都不会杀他,不敢,也不舍。如今就只能寄托徐福一人了,能更改秦王主意的,确实只有他一人。

    杀了嬴政?那公子嘉和韩终也不蠢。

    杀了嬴政,下一刻他们就会死得更惨。且不说如今倡后已经明明白白通秦叛赵了,若是倡后知晓秦王在邯郸,定然会与他们抵抗起来。公子嘉就算再有满腹心计,只一点便可以将他压死。他不是太子。

    胡亥点了点头,认真附和道:“父亲说得对!”说完后,胡亥便扭动屁股,小跑着去抱了书简回来,“不怕不怕,胡亥和父亲一起想办法。”

    嬴政沉下脸,“你可有把握?”

    在他看来,徐福的命可就重要多了。

    “自是有的。”徐福皱眉,“难道阿政不信我?”

    “当然信你!”嬴政想要不想便道。

    “那便成了。”徐福接过胡亥手中的书简,道:“韩终从前应当是听过我的名声的,他对我极不服气,这才想要挑衅我。若是我就此输了,实在丢脸。”

    嬴政知道在这方面,徐福的坚韧不输韩非,也只得闭了嘴,但同时却在脑子里飞快地转动了起来,如何维护住徐福……

    他立即命人准备书信,发回咸阳,令李信带兵,另分一路大军,直攻赵国邯郸而来。

    若是韩终、公子嘉非要捏着徐福开刀,那他便用秦军践踏过赵国的土地,令赵国王室后悔莫及,恨不能选择投胎在百姓家而非赵王室。就算是一场顽战又如何?赵国注定挡不住秦军的前进!

    嬴政甚至已经想到如何将那公子嘉剁成块了。

    徐福哪里知道嬴政心底都开一个屠宰场了,他慢悠悠地翻动着书简,顺手还甩给扶苏一捆,“陪我一同找找吧。”

    扶苏点头。

    嬴政却是突然起身,“扶苏,你与寡人过来。”

    扶苏不明所以地放下手中书简,随着嬴政走到隔壁屋中去了。徐福也没关注他们,他继续翻动着手中的书简,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许多的古法,因为有些文字是直接誊抄过来的,年代久远了,加上那个时候字体并未统一,所以徐福觉得实在难以辨认。

    幸好有的光看看字形,勉强能推测出是个什么意思。

    没一会儿,胡亥指着竹简道:“父亲,你看……我们可以给他们下诅咒啊!肠穿肚烂,碎尸万段,数箭穿心……我们挑一个吧!”

    徐福对上胡亥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我们不应该是在找怎么解决他们下的降头吗?

    “父亲,你觉得怎么样?”胡亥眼巴巴地盯着他,一脸“求表扬”。

    扶苏大约是与嬴政说完话了,正巧推门又进来了。徐福抬头看了他一眼,扶苏的脸色实在不大好看,有些白,脸颊上又飘着红,他目光复杂,却又隐隐透着坚韧。

    这是……怎么了?

    徐福不由得出声道:“方才可是你父王训斥你了?”

    扶苏扬起头来,笑着摇头,道:“不是,父王只是告知我,如何能护住父亲,方才是与我商量法子呢。”

    “是吗?”

    “是啊。”

    徐福细细瞧了瞧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不对,已然恢复自然了,这才放下了心。

    唉,为什么始皇的儿子他还要来操心呢?自个儿都不保了,还要来操心孩子的教育问题!

    胡亥扯了扯徐福的袖子,“父亲,快看!”

    扶苏见徐福一脸“不想搭理”的表情,自觉地上前解围,“胡亥,在看什么?”

    胡亥指着上面的咒术,问扶苏:“哥哥,你看,怎么样?我们选一个,给他们咒回去!”

    扶苏看着上面的字,眼皮一跳,头皮一麻……

    什么公子嘉啊,什么韩终啊……干脆开门放胡亥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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