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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他空着的手掌微微抬起,劈空一道掌力迎上,掌风炙热,明显阳火性内家真力。

    从后赶来的纳木尔唇角一抹冷笑——天门内力,天下至阴,不是这些普通的阳性真气可以对抗。

    他却没有看见,穆先生抓着石头的那只手,悄悄一抬,指甲微裂,一抹冰雪晶光伴随几滴浑圆血珠,飞射而出。

    合力驭冰剑的三名记名弟子,注意力都在那掌风之上,齐喝一声,狠狠挥剑下劈,要将这一掌风,连同穆先生这个人,都一劈为二。

    冰剑凛冽,将及头顶。

    景横波在底下听得声音不对劲,急声道:“怎样了怎样了……”挥手对空用力,想要将上头的杀手给挥开。

    忽听“咔嚓”一声。

    声音很低。

    不断延伸的冰剑,忽然在穆先生头顶停住。

    那三名弟子一怔,还没明白到底发什么什么,忽最前面一人惊声道:“剑!”

    三人低眼,就看见最前面那人手中长剑,忽然布满了冰纹,冰纹从剑尖开始,闪电般延伸,似一条细小冰龙飞快前游,嚓嚓几声微响就到了剑柄。整柄剑一片霜白,仿佛剑尖前冰雪,都在极速倒退反噬。

    握剑的人只觉得手中彻骨冰寒,比自己能发出的冰寒之气不知道冷了多少,冻得他立即血液麻痹,想甩剑,剑却已经粘在了手上般,甩不脱。

    那股冰霜嚓嚓几声,冻裂了剑柄,继续向上蔓延,嚓嚓一声,他眼睁睁看见自己的手腕冻掉了。

    冻掉了居然还不知道痛,他看见自己伤口的血液,也在一瞬间冻成了血色霜花。半截残剑贴在他胳膊上,嚓嚓几声竟然又冻出了剑身的形状。

    那剑身赫然向着他胸膛方向凝结!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更高手段!

    他惊得心胆俱裂,想退退不了,想叫叫不出,嗤一声微响,残剑凝出一截透明的冰剑尖,穿过了他的胸膛!

    穿过他胸膛的冰剑变成血色冰剑,凝结之势未绝,哧哧两声轻响,再入后面两人胸膛!

    一剑穿三人。

    不过闪电之间。

    此时穆先生右手的掌风也到了,炙热的,一看就是阳刚真气的掌风。

    轰然一声,掌风将已死的三人拍倒,长剑和冰剑都碎裂,那些血色凝冰瞬间气化。

    烟尘漫天里,穆先生一把将景横波甩上去,自己也随之跃起,“走!”

    “呼”一声响,劈空掌力将烟尘散尽,纳木尔身影出现,一眼看见沟下已经没人,脸色阴霾。

    他转身冲回那三具尸体身边,三人脸上骇然惊惧之色仍在,大张的嘴似乎想喊出什么秘密,但已永远来不及。

    纳木尔心头烦躁,又先入为主,只以为三人死于那阳刚掌力之下。随便翻动了一下尸体,也没看见胸膛上的伤痕。

    冰剑太薄,瞬间融化,连血都没流多少。

    纳木尔只以为这三人死于那阳刚劈空掌力,心中满满不可思议。

    以往在山上,听门中长老管事们论大荒,那口气,大荒武林都是蝼蚁,天门随便出个弟子,都足可碾压整个江湖。

    所以天门弟子受命下山,大多信心满满,睥睨众生。天门是世外宗门,那些凡夫俗子,不值一顾。

    然而今年的很多事,都令人意外,让人觉得,天门的自我感觉,是不是出了差错。

    先是耶律昙莫名受伤,影响了药坛长老的试验;再是记名弟子及其随从的不祥的失踪,天门历史上首次出现下山弟子失踪的情况;然后是自己,十年来首次派出的外门弟子,算是天门的难得重视之举,不想围攻一个伤者,一个病人,竟然折损了这么多人,还没沾着别人一个毫毛。

    这大荒,变天了吗?

    纳木尔慢慢站起身来,脚一抬,将三个同伴尸体也踢入沟内。

    废物不值得好好安葬。

    废物死多少没关系,但必须完成任务,否则他自己,也不过是填沟的粪土。

    夜色里他声音狠戾。

    “继续追!”

    ……

    夜色深浓,小山里很安静,只能偶尔听见隐约的格格声响。

    景横波和穆先生,等人走掉后,从沟里爬了出来。

    刚才他们做了个假动作,随即又翻到了沟下。根本就没离开。

    这些人眼见同伴死亡,心烦意乱,下意识会继续寻找,不会想到他们还在脚下沟里。

    九重天门的人,论起手段和实力,其实真不算差,但问题是他们江湖经验太差。一些瞒不过老手的伎俩,玩他们绰绰有余。

    不离开还有个原因,是景横波的身体越发差劲了,她已经没什么力气瞬移,因为不可控制的寒冷,她上下牙关在轻轻碰撞着。

    她四面环顾,山不大,山脚下有小村,隐约可见星点灯火,也不知道为什么时候乡村还有人亮灯。

    山林中可见到处搜寻的白影,速度很快,乍一看会让人以为孤魂野鬼出没。

    她看看穆先生,他的气色也不大好,比先前更萎靡了些,她猜可能是刚才出手的缘故,虽然她没看见他出手,但一霎杀三人,这种手段,想必牵动了内力。

    老实说现在情况不妙,她暂时失了能力,穆先生不良于行。山小且矮,能躲藏的地方很少,出了山就是更加空旷的原野。

    怎么办?

    “那边有个山洞。”她道,咳嗽两声,“咱们去那避避。”

    那山洞很小,也没什么遮蔽,看上去实在不是什么躲人的好地方,然而他道:“好。”

    她避开了他的眼光,想要背起他,他却按下了她的手,带着她纵身而起。

    手掌在一路树木上轻按,他飘飞的身形轻若无物,完全看不出残疾。

    景横波记得以前看过一本武侠中一个男主就是身有残疾但是轻功极好,以手代腿,行遍天下。

    果然一切想象都会有事实来证明。

    他将她带到洞边,那洞不大,是个下行洞,底下黑幽幽的,看着挺瘆人,但洞壁入口处不远,有个拐角,正可以躲下一个人。

    那个位置极其巧妙,在洞外的人点火把是看不见的,走进来也不一定能看见,会首先被下洞吸引走注意力。

    可惜的是只能容下一人。

    她抱紧了双臂,止住一阵颤抖,忽然惊喜地对他道:“看!那里有个出口!”

    他扶住洞壁,探头去望。

    她忽然将他一推。

    他猝不及防,一跤跌下,顺着湿滑的洞壁就往里栽落。

    他似乎还想起身,景横波拔刀就砍。

    “瘸子!残废!累赘!”她一边砍一边大骂,“你拖累我还要多久?姐还生着病!姐一个人早跑掉了!还得背着你这废物!”

    “你……”他的话音被她疯狂的砍刀声打断,他只得向后滑退,洞内地形狭窄,她的刀也挥舞不开,刀刀都砍在洞壁上,虽然没什么力气,也砍得声势凶猛,草叶纷飞,一幅不砍死你不罢休的凶悍模样。

    他定定地看着她,黑暗的洞里彼此都看不清眼神,她劈得那么凶猛,他却忽然伸手来拉她,她的刀险些砍到他手腕,她只得赶紧自己滑个踉跄,刀当地一声击在洞壁上,她惊出一身冷汗,心道这人看似温和,性子犟得很。只得狠狠心一脚蹬在他膝盖上,骂道:“别碰我!谁知道你把我灌醉,安的什么心!你再上前一步,我先杀了你!”

    他被蹬得向后一倒,撞在洞的最里面,他一时出不来,她的刀也砍不到。

    她这才摇摇晃晃耍了一个刀花,一刀砍在他面前的石壁上。

    “救你到现在,我够意思了!下面各走各路,别再拖累我!再贱!吃人肉的瘸子!”她揣起刀,转身便走,“有种你爬着跟来!”

    身后没有动静,她咬咬牙,向前走,走不了两步,终究忍不住回头。

    他靠着洞壁坐着,手指扣着冰冷的石壁,黑暗中只有他的眸子在发光,幽深而亮,似天尽头,云雾里半掩的星辰。

    那目光里有太多难言的意味,说不出。

    刹那目光交汇,两人都似颤了颤,他直起腰,她却霍然转头,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一出洞口她就一个踉跄,赶紧扶住山壁,生怕这时候倒下去,就前功尽弃了。

    身后没什么动静,他没追出来,她心中酸酸胀胀不知是什么滋味。

    刚才那一推,一骂,一顿砍,挺伤人的吧?

    呵呵,伤人就对了。

    也不求瞒过他,就只求伤他一刻。只要有那么一刻他受伤,不立即追出来,她就可以走开。

    累赘……

    她心中苦笑一声——马上她就要成为累赘了……

    她咕哝一声“姐骂人还是挺有天赋的……”吸一口气,勉力做了最后一个瞬移。

    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眼前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

    目光向前,可以看见一些屋子,是那个小小的村落。还可以看见村落里,白色的人影出没,那些天门的弟子,自然不会放过对这个唯一可藏人的村落的搜查。

    她苦笑一声,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连瞬移都移出问题。移到敌人面前。

    她再也走不动了,疲倦地在旁边的草丛里坐下来,她想趁敌人还没出现,养精蓄锐。

    她想积蓄点力气,等下等敌人出现,将他们引到王进那里去。

    穆先生在洞里藏着,应该很安全,总比他一个有伤且行路不便的人,还得带着一个生病的她好。

    穆先生的身体确实不好,她看得出。虽然他努力掩饰,但他气息不稳,根本不适宜出手。

    也许这人很厉害,但此时也不是他的最佳状态。

    那又何必死拖在一起。

    她抬头望望天,见鬼,今天还没有明月,她的明月心法,在月明天气最好调动。

    村子里有些骚动,似乎很热闹,那些白衣人在暗处搜查,并没有惊动村里的人,从景横波的角度看过去,还能看见有几处屋舍,檐下垂着深红的灯笼。

    这时节不年不节,怎么挂起了红灯?

    小道上忽然传来脚步声,惶急杂乱,来人没有武功。

    她探头出去,就看见一个红衣少女,在道路上提着裙子奔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

    她从景横波身边跑过,红裙子裙摆刺绣鸳鸯。

    景横波心中一动,轻声喊:“喂!”

    那少女没提防身后有人,本就紧张,听见这一声立即绊了石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她也不爬起来,就地用袖子捂住脸,哭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你们打死我算了!我死也不要嫁那个傻二呆子……”

    景横波起身,慢慢走近,看清少女红绣鞋鸳鸯比目,红罗裙双凤呈祥,果然穿的是嫁衣。

    她若有所悟,想起这片大陆有凌晨接亲的风俗。

    忽然想起自己刚刚穿越时,也曾遇见凌晨的花轿,还曾借人家花轿躲过耶律祁。

    世事兜兜转转,此刻想来恍如隔世。

    看这姑娘的造型,可不是当初那个喜气洋洋的新娘,明摆着是要逃婚的。

    她轻轻地走近,蹲下身,去扒那少女的喜服。

    那少女惊得霍然抬头,看见她的脸不禁一怔,待要挣扎,她已经轻轻按住了少女的肩。

    “来,我代你上花轿。”

    ……

    片刻后,小村里传来惊叫声。

    “跑了!快追!”

    “天黑,出村就一条路,二丫头跑不远,追!”

    步声杂沓,一群村人追出村来,顺着小路的方向向前。

    村旁树梢上,有白色的人影漂浮着,纳木尔冷笑看着下方,脸上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厌倦。

    他刚才已经看过了全村,包括那个哭哭啼啼的新娘,知道这姑娘将要嫁给一个傻子,以换取兄弟能娶傻子的妹妹,姑娘不肯,跑了。

    “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各种身不由己,各种由人掌控……”他似乎悲悯地叹息,“这就是凡人的悲哀……”

    他目光在那姑娘身上落了落,想了想又道:“这凡间的女子,倒还是有不错的。”

    他飘过树梢,准备带人把附近再搜一遍。

    ……

    村里的人追出小道,果然没多久,就在路上看见踉跄前行的“二丫头!”

    一众人等加快脚步,扑上去将二丫抓住。二丫在他们手中软软地垂着头,似乎认了命,还在低低抽噎。

    跑在最前面的是二丫的大哥,那强壮青年一把抓住二丫的肩膀,劈手就要给差点坏了他事的妹妹一个巴掌。

    二丫忽然抬头,盯了他一眼。乱发里一双眸子,湛然似有宝光。

    二丫的大哥心一颤,手举在半空竟然没敢挥下去,一旁早有人把他拉住,劝道:“二丫只是一时糊涂……别打,打坏了新娘子不好看,得欢欢喜喜上花轿。”

    那青年撒了手,冷哼一声道:“跟我回去!再逃,打断你的腿!”

    二丫不再挣扎,被一群人拖了回去,她的身子软软地挂在她兄长的臂上,似乎已经懒得再费力气。

    二丫的大哥感觉到妹妹身上灼热,手心却冰冷,心中微微有些奇怪,但他此刻只想婚事赶紧成,怕妹妹生病的事再生枝节,狠下心一声不吭。

    这倒正遂了景横波的心愿。

    此刻的二丫当然是她,真的二丫正躲在那边石头后瑟瑟发抖,不明白怎么有人肯代人家上花轿。

    村人将景横波拖了回去,人多手杂的也没人注意她的脸,完了往喜房里一关,门一锁,外面围得水泄不通,等着上花轿。

    景横波进了门,一屋子的姑娘媳妇,她垂着头,往床上一滚,把被子一裹,脸对着墙里,呜呜呜哭了几声。

    她这么一哭,别人当她正在伤心,心中也颇同情,也不好硬拉她起来了,当下便有几个和二丫交好的姑娘嫂子,过来坐在她床边,扶着她的肩絮絮劝解。景横波此时正忽冷忽热的难受,哪有心思听人说话,隔一会哼一声,干脆呼呼睡了。

    ……

    月光照亮弯弯的山路,山道上逶迤着吹吹打打的队伍。

    队伍是来接亲的,倒也披红挂彩,一片喜气,就是山间汉子的唢呐吹得不怎么样,初冬挂霜的冷夜里,听来不觉喜欢,倒有种寂寥的凄凉。

    最前头的一匹劣马上,坐着迎亲的新郎,马瘦,人更瘦,一张脸也如马脸,突出两个混混沌沌的眼珠子。

    陪着来接亲的乡亲们,不时嘱托一句:“大富你坐好,别跌下来。”

    “大富不要抽鞭子,马自己会走,马是借来的,抽坏了得赔。”

    ……

    有个老者一路走一路关照,神态如对孩童,马上看上去已经三十好几的汉子,也如孩童般呵呵笑着。

    众人的神情,几分怜悯几分羡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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