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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乎轻轻叹息一声,这声调听得她越发恼恨,骑在他身上,伸手去摸他的脸。

    只要他没了面具,她不信摸不出。有面具也没关系,一层层的撕,有种他戴一万层!

    他手一抬,挡住了她的手,她想抽手,他却不让了,趁势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她不肯放弃,挥过另一只手,他精准地捉住,将她两只手都裹住,拉住往自己胸下一压,不动了。

    景横波被他拉得往下一压,砰地撞在他背上,手被压在他胸下,这下她也起不了身了。

    她压着他,他却又压着她的双手,看上去,似她将他紧紧环抱。

    两人就以这样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月光斜斜铺一片白,似覆了一层温柔又带着凉意的毯。

    刚才的尔虞我诈你来我往之后,两人似乎都感到疲倦,一时都静静不说话。

    他到了这情形,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一直以来和她靠近,似乎机会很多,但实际每次都很奢侈。他在极力避免,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渴望,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也是矛盾的,知道这样接近不妥,不希望她发现,真正她有所怀疑,他内心里却又有小小欢喜。

    正如此刻,真正这样被她抓住,一霎惊讶之后,心中却是微微喜乐的,虽然这喜乐里难免带了几分苍凉和无奈,但此刻她在,肌肤生香,呼吸湿润,柔软的发落在他两肩,背上就是她的躯体,饱满而美好,悠悠颤颤,是一团最温软的云被。

    景横波压在他背上,身下身躯的感觉,似陌生似熟悉,轮廓近似,却多了温度,而且那温度很有些奇怪,忽冷忽热,气息也发生了变化。

    人有种思维惯性,对以往熟悉到惊心的人,留存下的记忆,轻易很难更改,所以她总记得他没有热度的身体,淡淡清凉的气息,总觉得那才是他。尤其热度,她记得他的武功,是不能太热的,也就因为这一条,她无数次怀疑,也无数次推翻。

    然而此刻,静下心来,拨开迷雾,透过那不正常的体温,她知道他肩膀的宽度如此熟悉,手臂触及的锁骨的感觉如此熟悉,呼吸拂过的颈项的肌肤如此熟悉,连身体的起伏都如此熟悉。唯一有点不对劲的似乎是头发,她偏头想嗅嗅,他却让了过去,满头乌发刷过她的脸,流水般泻在半边地面,她恨恨地用下巴重重撞在他背上,他一声不吭。她越发恼恨,一张口,咬在他肩上。

    一开始只是心中郁愤,看见什么都想咬一口,然而那口一下,心中长久的疑惑和压抑便似潮水奔涌而出,有种情绪呼啸着在胸膛里碰撞咆哮,而他又一声不吭,让她没有发泄的出口,她沉溺在自己的澎湃里,毫无意识地越来越用力,忽然感觉口中有了一股腥咸的味道,她并没有停,脑海里有血与雪闪过,有雪堆上翠姐空洞仰首的尸首,有殿前冷漠相逼的人们,有宫道尽头白衣如雪的他,有从胸膛里拔出的匕首,染着他的鲜血和她吐出的黑色毒血。

    她的眼泪忽然就汹涌而出,顺着唇角沥沥而下,一声哽咽即将冲喉,她拼命忍住,以至于发出奇怪的噎声。她因此不得不松口,一低头,看见他肩头已经浸染一团鲜红,边缘有些濡湿,正在缓缓晕开,她知道那是她的眼泪。

    而此刻她不想流泪。

    旧恨新帐,纷繁复杂,有很多要和他算,有很多问题要弄明白,否则她便是到死,都不能瞑目。

    她稍稍一动,锁链哗啦啦地响,锁链很结实,锦衣人提供的东西总是好的。

    锦衣人虽然实在不是个好人,但最起码这件事帮了她,这也是他交换千金伞的真正条件。他写在那封信背面的几句话,就是告诉了景横波,那棺材的机关已经做过了变动,看似卡死,实则可以随时打开。

    话说到这个地步,她要再不知道怎么做,那脑袋就白长了。

    但他永远这么难搞,到了这一步依旧有办法不面对她。此刻她也被压住,完全动不了,连想摆脱他,都要看他放不放。

    这是不是也预示着,在这段关系里,她永远是被动的?被控制,被压迫,被代表,被戏耍?

    半晌她冷声道:“放开我。”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很荒唐。

    他不说话,动了动脚踝,用哗啦啦的锁链声,对她做了回答。

    想我放你,你先放我。

    “呵呵。”景横波阴狠地道,“我发个信号,我的人就会来,你能压住我到几时?”

    他叹了口气,道:“以后想要害人骗人,不要脱衣服,你手很冷。”

    景横波一怔,这才发觉,他压住自己的手拢在心口,是一个取暖的姿势。

    他在用自己的胸膛,焐热她的手。

    这让她心间心绪复杂——她真的不懂,真的不懂,他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般决裂,却又这般相随;为什么一刀决绝劈下,却又时时予她款款深情。

    这样很好玩吗?

    掌心就是他的心口,热,暖,此刻能感觉到他的心脏跳动,似乎比一般人稍急,练武人的心跳异常是正常的,她并没有多想,忽然起了怒气,指尖向他心口一戳,杀气凛然地道:“你再不放开我,我就戳穿你的心脏……”

    他忽然一声闷哼,浑身一颤。

    这声音竟然颇痛苦,她一惊,没想到他的反应是这样的,一时有些惊慌,随即想起自己这指尖一戳,什么真力都没用上,就算小孩都不会戳伤,顿时明白这人又装样骗自己,怒声道:“你有必要这样吗……”

    她话声顿住,因为她忽然发现,身下躯体在迅速变冷,体温就像潮水一般逝去,她亲眼看见他脖颈肌肤上慢慢蔓延开一层冰晶,而乌黑头发之下,隐约白光一闪。

    她有些震惊,因为这么久,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一直控制着自己,从不在她面前露出冰系内力,现在怎么回事?

    手忽然一松,他压住她的力道没了,她抽手,手指在他唇角擦过,隐约一丝粘腻,她抬手要看,他却忽然重重拉下她的手,她手指被按在泥土中,沾了一手的泥,刚才的粘腻液体,看不出了。

    他身躯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景横波疑惑地盯着他,现在她对他的一切表现,都充满了不确定,不知道哪里是真,哪里是假。她被蒙蔽太久,她疑惑了太久,久到她快对世间事物认知发生错乱,对一切都充满怀疑态度。

    寒气越来越重,他似乎在外放真气,又似乎无法控制,他伸手推她,低声道:“下去……下去……”

    她也呆不住了,再靠近他她会冻死,只得翻身下来,蹲在他身边,一时也不敢翻动他,就紧紧地盯着他。

    冰雪已经从他的身上开始向外蔓延,沿着脚踝上的锁链一路延伸,她眼睁睁看见锁链一路挂冰凝雪,甚至结出如剑的冰锥,那冰雪嚓嚓地越过卡扣,蔓延上屋内柱子,柱子一瞬间成了冰柱,冰片从冰柱顶端咔咔地又开始向屋顶延伸……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这恍如冰雪奇缘里女王一招手,便缔造冰雪宫殿的场景,这一幕美而神奇,然而她又开始迷惑了,这真是宫胤吗?她记得他以前虽然凝冰刹那,般若雪非常神奇,但似乎也没到这境地。

    屋子里最起码温度下降了几十度,她单衣薄衫冻得瑟瑟发抖,却执拗不肯让开,她有话要问他!

    他却似乎在全力抵御着什么,脸埋在冰雪里,她直觉这样不对劲,非常想不通怎么就那随意一戳就变成了这样,忍不住伸手去扳他肩。

    “让开——”他忽然低喝,声音急迫。

    她下意识猛地扭头。

    一道冰剑自他肩下电射而出,嚓一声擦她颊边而过,只差毫厘就戳到她眼睛,她眼皮差点就被立即冻粘了起来。

    她急忙后退,他却又喝:“后面!”

    她下意识向前一趴,身后锁链上一根冰锥忽然断裂溅开,擦着她背心掠过,在寒冷的空气中瞬间再次凝结,当啷一声落在冰面上。

    她趴在地上,惊魂未定,他已经急声道:“快起来!”

    景横波这才惊觉,热皮肤遇上冰雪是可能被粘住血肉的,她想抬手,果然已经抬不起来,只得猛力一拔,指尖一层薄皮被留在冰雪上,留下斑斑血痕,痛得钻心。

    “走!”他道。

    景横波一抬头,看见连屋檐茅草都凝结成冰,范围还在不断扩大,这里已经成了雪屋,不能再留。

    但他……真的没事么?

    她身子闪出一半,又停住,回头看看他,他还趴在冰雪之中,身下冰面越来越高,他还在微微轻颤,以至于那些凝了碎冰的锁链,发出叮当碎响。

    这声音提醒了她。他还被锁在柱子上!

    她立即过去想解开卡扣,卡扣却冻成厚厚一团,她先发出求援信号,然后拔出腿间的刀开始砍柱子,不能让他留在这里!

    直觉告诉她,这样留下他,他会死!

    再多恩怨,再多愤恨不解,她都不能这样撒手一走了之。

    刀高高举起,狠狠挥下,每一下都用尽力气,铿然声响,竟如金铁之声。

    冰雪碎片溅到她脸上,火辣辣的痛,她没擦脸,瞪大眼睛,发现刀上刹那已经挂了一层厚厚的冰,成了冰刀。

    而刚才砍掉的,只是柱子上的冰,柱子连个缺口都没,更要命的是,就在这停刀一霎,那被砍开的缺口,迅速又结成了一层很厚的冰。

    太冷了,她牙齿格格发颤,手背毫无血色,手指冻得僵直,只觉得连血液都似要凝结。

    这时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冷,相比之下当初在雪谷,简直可以算温暖如春。

    冰刀击在冰柱上,除了碎冰四溅外毫无效果,砍开的冰立即又凝结,一次比一次厚。完全是无用功,更不要说严寒天气下的任何动作,本就极其耗费体力。

    她却不肯放弃,一下一下猛砍,屋子里当当之声不绝。

    敲不开,那就一起死吧!

    此刻心中并无后悔,只有对老天的无穷愤怒——我不过想要一个真相,何至于置我于绝境!如果穿越是逆天而行,那就让我死在这里!

    力气将耗尽,脑子里一片空白,此刻她被愤怒燃烧,被严寒冻住大脑,竟然已经不愿思考。

    身后他忽然道:“走!”

    这一声极其坚决,随即一股大力卷来,她被卷起,撞破屋顶,飞了出去。

    她落了一头一脸的雪和冰,却依旧勉力睁开眼,倒飞那一霎,看见满屋凝结的冰雪一停,然后迅速消失,似乎他正在努力,让冰雪重回他体内,这努力一定很艰难,有如高手已经出掌却又回力打在了自己内腑,她隐约听见了一声闷哼,随即那闷哼声被轰隆一声淹没,屋子倒塌了,她看见半边屋顶倾毁,冰雪四溅,整个天地都似成了水晶天地,透过模糊的雪雾,隐约见一条人影从窗中飞出,身后拖拖连连,还栓着半根柱子……

    他竟在最后一霎挣断了柱子。

    柱子一断,屋子也就塌了,景横波看见半边屋顶砸在他身上,好在是茅草顶,不至于重伤。

    他身形有些歪斜,柱子远远拖拽在身后,累累赘赘在天幕上掠过一片雪影。

    她手中匕首飞出,咔嚓一声断了柱子,他身子一轻,如断线的风筝,斜斜飞过山谷。

    身后脚步声杂沓,属下们赶来了,看她一身狼狈,都十分惊诧。

    属下们自然是得了她的嘱咐,远远避开的,等赶过来,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众人都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谁知道自己设的局,也会把自己整这么狼狈?

    天弃一直转头对山谷那边张望,众人纷纷询问,景横波垂下眼,只觉得心中无比沮丧。

    她知道自己不必去找,他既然挣出,就不会再给她机会找到自己。

    有过这一次,以后再想他上当露面,几乎毫无可能。

    除非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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