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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往左就是往右,走到尽头,向左,也可能向右拐,就是了。”
真是简洁明了的答案,卫来盯了他半天:“谢谢啊。”
他很快走错,但没有折回。
别墅的后院,居然立有很大的玻璃温室,类似细胞分裂的几何形状,双层玻璃结构,钢支撑,目测层高5米以上。
赫尔辛基寒冷黯淡的天幕下,玻璃罩护,长出亚热带绿意盎然的葱郁森林。
走近了,感应门无声开启。
温室自带控温控风系统,设计师是高手,依托绿树、盆栽种植槽和地溪切割空间,完全自成格局、生态、季节、桃源。
毫无疑问,是现代科技的奇迹,也是金钱的造化神通。社评人的报酬如此优厚吗?别墅、健身房还有造价不菲的温室,这位岑小姐,身家颇丰。
有近乎恼怒的声音响起:“岑小姐!”
温室安静,这声音突兀,像高处喷洒的雨雾,惊扰一隅枝叶。
卫来转向一丛密植的绿障。
那一面应该有人,两方相抗的气场,发声的未必占上风。
“我想,关于你此行的报酬,我们已经达成协议,而且你也答应了。”
好奇心驱使,卫来走近几步,拨开一层厚厚缠结的蔓枝。
长枝是框,框内有画。
又一个白袍,四十来岁,面带怒气,困兽般原地踱走。
边上应该是……岑今?
她背对卫来,坐在高脚凳上,穿黑色无袖低背长礼服,头发绾松散却精心的髻,挑出两三缕,慵懒、蜷曲、颤巍巍轻搭白皙颈侧——脆弱又让人忧心的平衡构建,呼吸重一点都会惊破。
裙角拂过足面,斜拖地上。
面前是立起的画架,白色纸幅,她手上拿了枝笔,在纸面勾形打线。
声音平静,轻描淡写:“口头协议,不是白纸黑字。现在我改主意了,并不犯法。”
白袍尽量平和:“岑小姐,临时加价,不合规矩。”
“合法就行了。”
好整以暇,以静制动,三言两语,只蝴蝶掀翼,那头的白袍已剑拔弩张。
高下立判。
但坐地起价,卫来确实不大看不上:干他们这一行的,规矩和法一样重要。
“为什么?谈的好好的,忽然加价,总要有个理由吧?”
“我收到死亡威胁,这种情况下还要外出,加价过分吗?”
“岑小姐,据我所知,你收到的死亡威胁跟我们无关。事实上,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们不惜重金聘请最好的保镖……”
“保镖?”
她把笔扔回手边的笔台,重新拣了一支。
“保镖顶个屁用。”
“你拿十个保镖保护我,一颗流弹也可以要我的命。钱多可以付给我,何必浪费在废物身上。”
真是突如其来,隔空一巴掌。
吃哪行饭,端哪行碗,乞讨都有行规和职业尊严,岑今这话,是往他碗里吐口水啊。
卫来心里骂了句脏话。
什么500欧,索马里,海盗,沙特人,接单,全他妈滚蛋。
忽然注意到她的笔台。
先前,她支了画架,展开纸幅,他以为是常见的画家作派,要画油画或者水粉,笔台上理应有各色缤纷的调色板、画笔、画刀、洗笔筒、砂纸、油壶。
居然不是,她的笔台特制,隔出一个个木格,每个木隔顶端有标志铭牌,依照笔芯软硬和深色变化,以hb为分界线,从最硬的9h到最软的9b。
木隔里,堆满或长或短削好的铅笔,杂放,没有章法,像是量贩售卖,又像笔冢。
她只用色度和硬度不同的铅笔画画?
画幅上,有个人形头像呼之欲出。
白袍焦躁过后,语气中不无威胁:“岑小姐,如果是这样的话,双方很难合作。”
岑今斜持笔,笔端在纸面沙沙作响:“随便。”
“不过好心提醒你,听说虎鲨知道是我去谈判,很兴奋,承诺说我到达之前,绝对保证人-质安全。如果他知道你们换了人选,会不会觉得受了愚弄?毕竟,他脾气……有些暴躁。”
细小的石墨屑残留纸面,她屈指去弹,纸面受了弹震,墨屑灰尘样落下。
卫来有点同情白袍,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岑今,他必须受她要挟。
白袍似乎也清楚这一点,只是不愿立刻就范,岑今不慌不忙,眼里只有画。
卫来也看画。
那画渐渐明晰,是个黑-人,女人,带头巾,茫然地笑,眼眶很深,整个眼睛凹进阴影,笑肌明显,眉毛和唇纹都杂乱,胸锁乳突肌像老树盘缠的根,错结。
岑今专心勾画,间或换笔。
深浅不一的黑色,打出明暗、灰面、光度、阴影,眼角刀刻样的纹,唇边勾连的褶皱,眼眸里的着色越黑,越凸显瞳孔里慑人的亮。
卫来盯住那个女人的眼睛。
这不像是画,像是活生生的女人和他对视,眼神里锁着惶恐,绝望和希冀侥幸的光亮。
白袍的牙一咬再咬,终于拍板:“好,就照你说的。我希望,不要再有任何变故。”
岑今说:“还有……”
她在纸面上签名:“我不接受一半定金制,所有的钱一次性进我账户,不看到钱,我不会动身。”
……
还以为那些去往战-地的志愿者都是无私奉献、博爱忘我,原来也会为了钱吃相不雅。
卫来转身离开温室。
可怜的白袍,大概会被逼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