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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水一盆盆浇在身上,彻底熄灭了春.药带来的冲动,但他的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混乱,混杂着记忆里始终卑躬屈膝的人,将母妃捞上来的时候,在自己怀里那个冷硬的人露出的一丝软弱与信任,还有在那片大火中消失的人,焦黑的尸体……
脑中孜孜不倦的痛楚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头疼欲裂,邵华池的神情极为扭曲,一手遮住了一张脸沉入雪水里。
——晋.江.独.家——
重新换上好了衣服,邵华池冻得唇色发紫,瞧着没比死人好多少,要不是胸膛还在起伏,就连诡子都以为这更像一具尸体。
诡子等人把水桶搬出去都没有任何反应,邵华池显得格外倦怠,直到诡子说:“殿下,后殿的王富贵求见。”
邵华池没有反应,迟钝的大脑好一会才想起来王富贵是谁,傅辰以前的跟班,他记得当初为了这人和他姘头的命,傅辰奔走了不少地方,求爷爷告奶奶的留了那宫女的命,没被打入冷宫,而后傅辰到了哪里都带着这两个累赘。
“让他退下,我空了自会去后殿。”
对皇帝交待完了田氏的事,挨了一顿骂,晋成帝看到自家爱子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这事朕也不好逼你,限你一年内给朕和这天下一个交代,想要什么女子与朕说一声,哪怕是平民亦可。”
晋成帝是对自家儿子高标准无奈了,本来皇贵妃担心皇后对七子的事不上心,他还没放心上,现在查出来果真如此,朕把好好的孩儿给了皇后,她居然如此怠慢!幸而他还没下旨上玉牒,不然可不是又害了这苦命的孩儿。
“对了,你是不是曾与朕说过一个宫女还算中意?是哪一宫的,可要朕让安忠海给你看下名录?”晋成帝忽然想到这事儿,拍了下大腿,宫女虽说身份太低了点,但做做通房也未尝不可,只是国宴后这孩子就没再提过,他一时半会儿就没想起来。
对七子,晋成帝也算妥协了又妥协,听说那田氏伤得可不轻,人明明是这孩子自己选的,送上门了却不要,这什么毛病,晋成帝百思不得其解。
邵华池没明白,顿了许久,才想起来他是曾经对父皇提出喜欢某个宫女,就是那次国宴的庭院外看到的宫女。
事后他一时没找到那宫女,便冲动地向父皇提出了这事。
“他死了……”邵华池好似被戳中什么要害,抖了下,白了三分,才挤出了三个字,“儿臣略感不适,先行告退,改日再来给父皇请安。”
“你这孩子啊,恃宠而骄!仗着有朕在,连你皇额娘的面儿都敢驳,那田氏虽是个通房,也是你第一个女人,皇后这事可没错,这事儿你皇额娘那儿也不必去了,朕会去说。”晋成帝还有点生气,这抗旨不尊可没几个皇子,这孩子越大越难管教,“你下去吧。”
晋成帝看着儿子退下的背影,到底什么样儿的这孩子才能看中?
从这时候的皇宫飘散着一股年尾,再过不久就是除夕晚宴,到处都是大红灯笼挂在屋檐下,枝桠上覆着一层薄雪,一根根红色的丝带绑于其上,随着风在空中飘荡,划出凌乱的弧度,寓意着对来年没好的祈盼。
来到重华宫后殿,这里邵华池几乎没来过,这是太监宫女住的地方,他一个主子平日怎会屈尊于此。
一路上,仆从们惊悚的看到邵华池驾临,忙跪了下去请安。
放在福熙宫的泰平出了些钱给王富贵和小央打点了一番,对当时的事邵华池也只是隐约知道些,这个小央是父皇用过的女人,但邵华池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这个女人脸上没多少肉,双目无神,犹如一块风干的腊肉,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边,她身边太监打扮的男人一口口喂着圆滚滚的汤圆。
邵华池对自己父皇的眼光没有怀疑,如果当年这宫女是这幅尊荣,恐怕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这模样,恐怕是从得了病后就一直这般了,也亏得男人还看得下去。
男人没发现邵华池进来,只是专心地喂着女人,那眼神的专注和温柔,似乎夹杂什么他看不懂的感情。
邵华池并没有打断他们,反而沉默地看着,那温情脉脉的画面不断冲击着他,好像一直以来他所渴求的就是这样的情景。曾经忽略的一种情绪正要破茧而出,是什么?他想要不顾一切探求答案。
这次小央吃了8颗汤圆,第九颗怎么也喂不进去了,王富贵也不勉强,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现在已经比半年前好了许多,小央至少听得懂他的口令了,为小央擦了擦嘴边的汤渍,站起来的时候才看到立在门外的邵华池,吓得差点甩脱了手上的碗,忙跪了下去。
王富贵很久没看到傅辰,往常傅辰哪怕再忙,也会来探望一番他们,而且有什么傅辰不方便做的杂事他也好去做,但现在已经几个月没见到人了,王富贵身份有限,见不到梅妃,只有问了吉可,又找了几个同僚,说傅辰失踪了,哪怕内务府的刘总管都三缄其口。无奈之下他只有冒着大不敬的罪责求见七殿下,听闻是主子爷派傅辰出宫办事,王富贵才安心下来。
只是殿下那张冰雪不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王富贵竟隐隐的感到殿下似乎很痛苦,还有殿下的面色实在不好,哪怕在冰天雪地里都没冻成这模样的。
正要告退,却听邵华池冷淡的声音响起,“她都成这幅模样了,你为何还守着她?”
他记得因为这人是傅辰带来的,他还给这人升了职,以他如今的职位,一个人也可以在宫里过的不错。若是想要一个健康又好看的对食,亦不算难事,再说王富贵生的魁梧,一些宫女喜欢这模样的。
说到小央,王富贵的面目柔和了许多,又欲言又止。
“有什么说什么,我不会降罪。”
王富贵才露出一丝轻松,正色道“她变成什么样,奴才都想娶她,她不嫌弃奴才的残破之身,奴才有什么理由嫌弃她,而且……”
“恩?”隐隐的,邵华池有些紧绷,感到他一直忽略的答案,就在接下来的话语中。
“而且,我……爱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始终如一。”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不妥,居然在殿下面前如此放浪形骸,不知廉耻地诉衷情,忙跪下请罪。
邵华池却好像被这那个字给摄到,没在意脚边跪着的王富贵,“那……若是男子对男子产生非他不可的渴望,那样是不正常的吗?”
想到了自己种种不对劲,邵华池犹如醍醐灌顶,明白了自己曾经刻意回避什么,不想去承认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忆起曾经傅辰看自己的眼神,那是不认同和怀疑,认为他有病!
王富贵年轻那会儿,也被人带去过小倌馆见过世面,知道这虽然上不了台面,但也确有其事,只是正经人家的男儿,怎可能有这样的癖好呢,他总觉得若是回答是,面前的人像是要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弯似的,斟酌着开口,“自然是有的,万千世界,总有些男子不爱美娇娘,爱少年郎,只是这感情不容于世,恐怕难以持续。”
“不容于世……”邵华池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原来如此。”
邵华池笑得泪水飚了出来,犹如一个喘不上气的老人,看着有像在哭泣,“好个不容于世!”
我和他不仅不容于世,甚至人鬼殊途。
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后殿。
邵华池像是个迷路的孩子,在诡子看到自家殿下那空洞哀恸的眼时,心一抽。
他呼吸急促,身体忽冷忽热,噗通一声,往下栽去。
诡子一摸额头,好烫。
……
在我还不懂什么叫爱的时候,早已囫囵深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