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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他甚至已经忘记害怕了。
他憋屈地被人投入牢房,失去了一切,承受了十二年的牢狱之灾,他无数次的痛哭过哀求过。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投降或者求饶,如果真的是最坏的情况,那么他宁可战死在神父面前,哪怕只是比神父早离世一刻,也没有辜负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
带着一种庄严的镇定,他快速地爬过了洞,然后用石头盖住了洞口,接着用床压住,然后顺势躺倒在床上。
就在他刚刚做好这一切的时候,脚步声的主人也停留在了门口。
“三十四号?!”
狭小的牢房响起了一声呼唤,确实是给他送饭的那位狱卒的声音。
是的,三十四号,这就是爱德蒙-唐泰斯在伊芙堡监狱里的名字——没有人在意他的真名实姓,那注定只是会湮没在档案柜的字迹罢了。
“在。”爱德蒙-唐泰斯努力地压抑住了自己的紧张,以被人吵醒的愤怒语气反问对方,“什么事?”
“跟我出来一下,有人要见你。”门口的人很明显压低了声音。
虽然他的语气平常,但是在爱德蒙-唐泰斯听来却犹如是天外之声。
“什么……?”他颤抖着声音反问。
“你聋了吗?”狱卒对他的反应并不感到奇怪,不耐烦地又催促了一边,“我叫你出来!”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所说的话似的,在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响。
接着,门被打开了,狱卒走了进来,然后趾高气扬地对他做了个手势。
“赶紧的!”
爱德蒙-唐泰斯想要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狱卒的神情他也不敢多问,只好用颤抖着的手整理了一下身体,然后站了起来,向门外走了出去。
仅仅只是迈出了门槛,就让他全身都在为之发抖。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吗?
难道法国政府决定释放自己了吗?
“快点!”狱卒不耐烦地在前面转头催促。
在一路上,他的手在不断地动弹着,本能地想要袭击狱卒然后就此逃亡,但是理智告诉他,袭击狱卒只会让他快速地被其他狱卒抓住然后被吊死,还会牵连到法利亚神父。
所以他只能沉默地跟随着,等待命运的裁决。
爱德蒙-唐泰斯不得不跟着狱卒一起往前走,绕过了走廊和台阶,最后来到了伊芙堡哨塔下的阴影当中。
在这里站着几个人,有监狱的管理官员,也有几个穿着便装的人。
站在这群人最中间的,是一个头上戴着丝绒礼帽的年轻人,一看到爱德蒙-唐泰斯走过来,他吹了个口哨。
“爱德蒙-唐泰斯?”他念出了这个名字,“或者我该说,三十四号先生?”
爱德蒙-唐泰斯茫然地看着这个年轻人,然后点了点头。“我就是,先生。”
“你叫我路易就行了。”年轻人耸了耸肩,然后他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你曾经是一位优秀的水手,而且因为参与了拿破仑皇帝的复辟密谋被抓到了这里,对吗?”
“是的。”爱德蒙-唐泰斯又点了点头。
“很好。”年轻人笑着点了点头,“恭喜你,唐泰斯先生,你将要获得自由了。”
如此轻松写意的一句话,却让爱德蒙-唐泰斯如遭雷击。
自由,自由!
他无比渴望又无比绝望的东西,他最最宝贵却无奈失去的东西,居然就是别人口中如此轻描淡写的一个单词吗?
这是真的吗?
今晚的突然经历,让他如坠梦中,以至于他甚至有点怀疑——这难道不是一次欺骗自己的把戏吗?
是不是监狱的领导层因为在这儿呆得太无聊,所以自导自演了一出闹剧,想要看自己的表现作为笑料?
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了太多念头,以至于几乎失去了语言能力。
“怎么,你不想要自由吗?”年轻人问。“莫非你已经喜欢上了可爱的伊芙堡旅馆?”
“怎么可能有人不爱自由啊……先生,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它的宝贵。”爱德蒙-唐泰斯露出了一个悲惨的笑容,“正因为如此,我才怀疑我现在在做梦。难道现在法国又改朝换代了吗?”
“那么我告诉你,你没有做梦,不过很遗憾,也还没有改朝换代。”年轻人又耸了耸肩,“不是法国政府要放你自由,而是我……”
年轻人翘起大拇指,指向了自己,“我买通了这里的典狱长,让他放你自由。说来可悲,你的生死不过是岛上花名册的短短一行字而已,只要买通了相关人等,在明天你在花名册上就是个死人了,然后你就像空气一样立刻就从伊芙堡消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爱德蒙-唐泰斯的心顿时就被狂喜所吞噬了,他的眼睛里闪现出了泪光,一瞬间面前的年轻人身上好像带上了光环。
上帝终于垂帘我了吗?他自问。
“为什么……?”仅存的理智,让他发问,“为什么要搭救我,是莫雷尔先生出钱的吗?”
“什么莫雷尔?”年轻人不屑地笑了起来,然后正色回答,“不,是我的老板,他想要招募水手和为拿破仑皇帝效力过的人,而你恰好两者都是……所以我受命把你捞出来。那么先生,你接受这笔交易吗?”
“我愿意。”没有经过任何考虑,爱德蒙-唐泰斯就答应了下来。
还有可能不答应吗?
但是就在同时,可怜人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他真的忍心抛下对方独自离去吗?
他平抑了自己的心跳,然后又看向了年轻人,“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单独跟您说几句话吗,先生?”
路易有些疑惑地打量了这个邋遢的人几眼。
按理说来,一个在牢里已经被关了十几年的家伙,一定是想要自由想得快要发疯了,一听到有机会得到自由,立刻就会狂喜,甚至会感激涕零地跪倒在自己脚下才对——
这并不是什么幻想,最近以来,在他执行陛下交代的任务时,他不止一次碰到类似的情况了。
可是今天,这个爱德蒙-唐泰斯却不太一样。
虽然刚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他在狂喜,可是他接下来的反应却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意思。
也罢,反正现在还有点时间,就听听这家伙想要干嘛吧。
路易做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等在原地,然后带着爱德蒙-唐泰斯走到了角落边。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他淡然问。
“先生,我……我有一个请求,一个可能有些不知好歹的请求。”爱德蒙-唐泰斯努力让自己以最恳切的眼神看着对方,“既然您能够买通监狱送走我,那我希望您还能够再送走另外一个人。”
“谁啊?”路易反问。
“法利亚神父,我的一个狱友。”爱德蒙-唐泰斯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的深情,“他对我来说是父亲,是导师,是我的指路人,我……我愿意分享给他一切,包括自由。”
“等等,狱友?”路易警觉了起来,“伊芙堡里面的狱友还能交流?”
“按照条例当然是不能的。”爱德蒙-唐泰斯惨然一笑,“但是我们挖了个洞,这让我们可以一起出入交流。”
“好家伙!”路易忍不住感叹。
“所以您知道我在顾虑什么了——如果我被送走了,那么我的房间很快就会被重新打扫,然后有新的犯人住进来,而这个地洞就会被发现,也许这会成为对法利亚神父的致命打击。”爱德蒙-唐泰斯颤声回答,“就算没有处罚,也许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他身患重病,没有我照顾的话他撑不过去的……”
“很感人,可是我的任务里没有搭救他这一条。”路易回答,“他是神父不是水手,再多一个人的话,我们又得花一份冤枉钱。”
“先生,请您开恩吧……!”爱德蒙-唐泰斯小声哀求,“我一个人可以干两个人的活,如果带走我们,我会把他的那份也干完的……如果他不走,那我也走不了。”
“喂,你是在威胁我吗?”路易皱了皱眉头。“我让你自由,赐给你这样的恩惠,结果你反倒跟我谈条件?你是不是以为上帝刚刚降下天罚让全世界的水手都消失了,我们只能来求你不可?”
“我不知道您的主人是谁,但我会用我的一切努力,来为他效劳!我只有这么一个条件。”爱德蒙-唐泰斯用近乎于哀求的语调,对着面前的年轻人说,“而且我们会有大笔的财富来回报他的,也许有好几百万,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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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几百万的时候,路易忍不住露出了嘲笑。
“得了吧,真有几百万你们还至于落到这个境地吗?”他小声反驳。
不过,爱德蒙-唐泰斯感人肺腑的话,倒也并非对他毫无触动。
反正又不是我的钱——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心想。
“那好,记住你说的话。”片刻之后,他傲慢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神恩吗?
爱德蒙-唐泰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虚弱地半跪到了地上,接着,他仰头看向了伊芙堡上空的璀璨星空。
不管是谁,不管你想干什么,愿上帝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