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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眼一翻,指着佛祖像发誓,说车驾早被都护府征用了,眼下只剩半斗连耗子都瞧不上的老米,还指望着养活全寺呢。
来客不信,一窝蜂涌进寺里翻找,米面瓜菜被藏得影都不见,老鼠倒是养得挺肥。
杜若洲远道而来,却吃了一碗闭门羹,喝了一肚子西北风,想起往日送出许多金锭银锭却没换来几顿美食,心痛得发麻。
一串贪吃的货藏在寺外古树上等着寺里开宵夜,谁知干巴巴趴了半宿依旧不见动静,反而饿得脚步轻忽,两眼发花。
仨和尚都是狠人,肚子空得咕咕叫,照样忍着饥饿在佛座下敲木鱼,还能敲出个迟急顿挫、婉转悠扬来。
“熬不住!跟这财迷和尚熬不住!”杜若洲叹声气溜下树来,朝饥肠辘辘的吃客们摆摆手,直接寻路下山。
没有口福,好在还有眼福。
此际明月高悬,夜色皎白,尘云下摇曳着野树的斜影。
蓑衣山最佳的赏月之地,是离溪水村不远的风月崖。崖上植丹桂数株,山外峰岭相捧,风轻柔,月愈显皎洁。
月亮初时如玉镜挂在丹桂梢头,洒下一岭清霜,待子夜后再伴随着秋虫的低鸣声渐渐远去。
止步崖边,溪水村点点烛火在眼前闪烁,孩童笑闹声、犬吠声时断时歇,机缘若至,甚至可以欣赏到自制的烟花表演。
细碎的火星在半空绽放,虽略显简单,但节日的气氛却被渲染得极浓。
其实初来此地赏月的另有其人,崖前青石被粗略削制成石椅石桌,独坐此间小酌,花在杯里,月也在杯里。
杜若洲有心结识下那位登崖布置佳所的妙客,故连续数年中秋都来此一游,可惜那人行止随意,一直无缘遇见。
临崖而望,溪水村村居自成一格,俱是两层小楼,隐约布局为七星连锁之势,弥漫着一股神妙的风韵。
数年前,听说蓑衣山周边村落收容了数批南迁的流民,给衣给食,极尽照顾。
可惜世间总不缺白眼狼,流民渐渐势众,竟以所给甚少为借口,纠集百多位暴徒攥石执棒闯进各村寨,要驱逐原住民强抢此地。
半夜之间多村陷落,百姓俱奔来溪水村避祸,当暴徒撵至时,风月崖凭空掉落一团光影。
一位白胡子老头御风而降,自称本地山神要保一方平安,惩罚无道。说完骈指一划,百把位暴徒首级齐刷刷滚落在地。
黎民惊为天人,自此崇信有加。
还别说,那山神果真行善,每逢除夕夜即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各村送吃穿度用之物,可惜求子求财没有个准。
别人当神话听的,在杜若洲看来兴许是时事。
净慧和尚曾在无意间诉过苦,说亲眼瞧见山神老爷变身小乞丐,把阳朝寺半仓库米粮、蔬菜兼钱财揣袖里化走了。
另外还留话说剩余的改日来搬,让和尚乖乖看着。
听说此事的香客没太在意,认为这是和尚哼穷的套路,但为了尝新菜,俱数落山神老爷不地道,借东西不还就算了,瞧还把咱家住持唬得直哆嗦。
净慧说的时候没见特别心疼,据杜若洲猜测,阳朝寺至少还有一仓库物什原封未动吧。
想想今晚遭遇,杜若洲决定务必要找到那位山神老爷,别的可以不计较,但自己布施给寺庙的那份总得讨回点彩头来。
赏月是雅词,需看雅兴,杜若洲光棍一条无赖一只,赏半宿也憋不出半句诗词来。
孤单单坐至夜深,这惫懒家伙愈觉无聊,遂收拾行装朝鹦哥城而去。想那山神求衣求物,应该知道都护府才是最阔绰的主顾吧。
倾听着秋虫的唧唧声,借着月光偶尔走走夜路别有一番情趣,怕只怕撞见鬼,孤魂野鬼。
林子里弥漫着一层层诡异的黑雾,看样子不是干净地带。
活在乱世命如草芥,谁都可能不得善终,横死荒野沦为去无归所的阴灵。
杜若洲哼着小曲,一步撵一步朝前走,照此速度抵达鹦哥城,估计城门刚刚开启。
正行间,忽然听到一阵孩童的啼哭声。
哭声如吼,甚是蹊跷,上一声响在耳畔,下一声已在里许远外的深山之中。
自昔年在石烟城见鬼后,杜若洲即把阴灵钻研得透透的,尤其是近几年七月半超度过无数煞鬼饿鬼,对寻常鬼事熟悉得很。
看眼下情形,像是鬼差前来拘魂,让小孩遗魄深夜寻找葬地的夭折之兆。
敢在修真者眼皮下行歹事,绝对是自作孽不可活。杜若洲咬牙骂声晦气,调头就追。
哭泣声飘忽无定,挑挑拣拣,最终选中一处偏僻凌乱的低洼之地,哭声愈悲。
杜若洲不远不近跟着,正觉恻然,忽见草窠里冒起团白烟,凭空画个圈做个标记。山风一吹,烟云登即消逝不见。
根据童葬习俗断断方位,杜若洲提振精神,转身朝西北角寻去。
[纵横中文网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