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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你随我出去一趟,我有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晴岚一笑,突地踮起脚,抬目与他对视。
“我会的。”陈景抬起手,终是圈住她的腰。
“陈大哥,你定要保重。”
窗棂处拂入的夜风,似乎比往常更凉,透过晴岚薄薄的衣袖,激得她浑身冒出一串鸡皮疙瘩,脑子似乎也瞬间失去了思考之力,再顾不得其他,猛地扑上去,紧紧圈住陈景的腰,重重呼吸。
“我懂。”晴岚声音微微哽咽。
“北平是晋军的后方,背水一战,我惟有以命回报殿下,你懂我的。”
陈景耷拉下眉,瞄了一眼宝音的方向,见小丫头没有看过来,偷偷伸手过去,握住了晴岚的手,与她对视着,面上并没有小儿女的懵懂涩意,有的只有如同战友一般的坚定表情。
她定定望住他,好久无法出声。
他交代遗言一样的话,骇得晴岚呼吸一窒。
“你我若有来日,定当共剪西窗之烛……”
“晴岚姑娘,大局之前,切莫儿女情长。”陈景像是知晓她要说什么,打断她的话,锐利的视线巡视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得极为缓慢。
“殿下的安排万无一失,即便没有我在,小郡主也会安然无恙,陈大哥,我想……”
但她还是想留下来,与他同生共死。
她与他向来都是一样的人,忠诚,有信仰。今日若是换了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她不能劝陈景,也不想劝陈景。他们从来都不怕死,若是可以为了主子去死,那将是他们的荣耀。
“陈大哥……”晴岚喉咙一硬,剩下的话却说不出来。
“殿下将北平交予我,我必与北平共存亡。”
陈景紧握的拳头松开,按住腰上的佩刀,目光坚毅的望向她。
晴岚微微一怔,“你呢?”
稍稍一顿,他眉头蹙紧,“今日休战了一天,兰子安一定会在今夜有所行动,依我判断,会是一场总攻……晴岚姑娘,你马上带着二宝公公和小郡主离开,我拨一些侍卫给你,你带着他们从地道离开,前往密云方向,那里是晋军辖地,暂时可保安全。”
陈景不敢说“北平城凶多吉少”,害怕影响她的情绪,只是凝住眸子,淡声道,“倒也不会如何。殿下在走之前,就已经吩咐过。若是北平情况有变,你就带着小郡主从地道离开,暂时躲藏。”
晴岚心里一凛,“恐会如何?”
说到此,他抿唇停住,似有迟疑。
“兰子安这厮比我预想的厉害,若是殿下在居庸关久攻不下,来不及回援北平,恐是……”
陈景点点头,“咕噜噜”灌了一大口茶水,瞄了宝音一眼,朝晴岚使一个眼神,等两个人一起走到边上,方才压低了声音。
“陈大哥,外头的情况可还好?”
屋子里的沉郁散去了,晴岚放松了情绪,款款走近,为陈景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看着他飞扬入鬢的剑眉,疲惫的脸色,担忧的眸光便定住了。
笑声是一种最为神奇的东西,总能给人一种潜在的力量。
陈景和晴岚一怔,对视一眼,都摇头发笑。
“大人惯会欺骗小孩儿的……”
“哦”了一声,小宝音撇了撇嘴,似乎若有所悟的一叹。
“过几日就回来了,小郡主要乖乖的等。”
陈景抚了抚她兴致勃勃的小脸蛋儿,淡淡瞄了晴岚一眼,方才弯腰把宝音抱了起来,走向那一张铺了软垫的南官椅,把小家伙儿放上去坐着。
抱住陈景的双腿,她仰着小脑袋,笑眯眯地问,“可是我阿爹和阿娘回来了?”
小宝音尖着嗓子一唤,小小的身影便风一般卷了过去。
“陈叔叔——”
晴岚心里一怔,下意识的转过身来,纤细的身影在灯火下,带着一种柔柔的光芒,如同她此刻看向陈景的眼波,完全是女人看自家男人的眼神儿——缠绕了无数的柔肠,即便不发一言,却似有万千的牵挂。
“小郡主说得对,战神的女儿何惧鞭炮?”
她尚未答话,门口便传来陈景的声音。
想到此,晴岚不禁唏嘘一声。
都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了,与夏初七当初设想的完全不一样,这小小的孩儿根本就没有忘记东方青玄。不仅没有忘记,而且字里行间,阿木古郎与她的阿爹和阿娘在她的地位,分明是一样的。
不管说什么,她总会提到阿木古郎。
她搂住晴岚的脖子,仰着小脸儿想了想,方才大声道,“因为宝音的阿爹是战神,宝音的阿娘是战神的媳妇儿,宝音的阿木古郎是战神中的战神……”
这个问题,似乎让小宝音很难回答。
晴岚似乎有些意外,挑高尾音“哦”一声,笑意徐徐如春风,“小郡主的胆子真大,奴婢好生佩服。可一般小孩子都是怕鞭炮的,我们家小郡主为什么会不怕呢?”
宝音娇声娇气地哼了一声,“宝音才不会怕呢。”
“鞭炮声那般响,小郡主不害怕吗?”
陈景一怔,反应过来是小宝音把炮声当成鞭炮了,嘴唇不由微微一抽。屋子里,晴岚也轻笑一声,听情绪似乎没有受到北平城被围攻的影响,淡然的声线仿若天籁般传来,让陈景入府之前的浮躁之气一扫而空。
“晴姨,今日为啥没有人放鞭炮?”
还没有迈过门槛,便听见里面传来小宝音稚气的笑声。
他没有在前殿逗留,径直往后殿而去。
小雨沥沥,湿漉漉的青石板地上,印着陈景的脚步。
晋王府。
一干人退下了,陈景独自在风口上站了一会儿,慢慢往阶下走去。
“是,陈将军。”
陈景站在城墙上,按着腰刀极目远眺片刻,调转头来,对身侧几位将校道,“诸位先行回去,抓紧时间歇息,养精蓄锐!”
天儿完全黑下来时,黑沉沉的天幕中,风声冷厉,冷雨微飘,似乎在酝酿着下一场更为激烈的战斗。
一直到入夜,都风平浪静。
次日,两边的战场,都处在平静中的肃杀里。
若不然,他将成为千古罪人。
不管他与赵绵泽内战如何,南晏的国土不能丢,南晏的老百姓也不能枉死。
他也害怕,东方青玄的嗜血杀戮。
他相信,东方青玄有这样的野心。
紧接着,东方青玄的战火,很快就会烧遍北边大地……
若是他此刻退离,指不定整个昌平一线都会覆灭。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他不能退去的理由——
背后有虎,还是一支凶残的老虎,对于赵樽来说,很是头痛。尤其东方青玄此人,惯常利用敌人的漏洞做大文章,再用极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利益。
但是,他如果就这样放弃了居庸关,不仅这一个多月的仗白打了,东方青玄还会成为他长久的隐患。从此,他倨关而守,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扑过来,咬住他的尾巴,吃他的胜利果实。
按常理来说,赵樽此时应当退去保北平。
兀良汗在北边有源源不断的补给,可兰子安在北平却捅了赵樽背后一刀,若是陈景抵不住,那么赵樽将失去了大后方的根基,也失去了战略上的主动性。
如今他们拼的便是时间。
东方青玄的兀良汗兵马比起赵樽的晋军从整体势力来看,还是要稍逊一筹,但他们想要越过晋军入关南下,基本没有可能。可正如东方青玄说的,赵樽想要在短时间之内攻破关门,把他们打出关外去,也不容易。
可两个战场上,却有着一样的结果——僵持。
一轮同样惨白的月光,照着两个不同的战场。
同一时间,居庸关也已经平静了下来。
当北平城浸入一片沉寂之中时,天空已微微泛白。
从古至今的战役都是这般,打一打,得歇一歇,修整一下。
懂得审时度势,不在晋军强大的火器下做无谓的牺牲,而是拼人力拼时间与敌人耗……单从这一点上看,兰子安比邬成坤精明了不知多少。
他知道,这是兰子安想要保存实力的打法。
又一次冲锋,他约摸只持续了一盏茶的工夫,眼看无望一次突破北平城门,那密密麻麻的人影,又如同潮水一般涌退了下去。可他们与以前战败的南军不一样,即便是败退,仍是保持着昂然的姿态,并无半分颓然……
每一次进攻都是这样,来得快,也去得也快。
在陈景看来,兰子安就像一只兔子。
在他的指挥之下,攻城的南军,如决堤的江河一般,滚滚涌来,一波又一波,疲软便通,休息后再来……好在北平这座古城,坚固的城墙自有它的抵制之道,加之陈景早就架在城墙上的火炮,每一次都把南军的攻击冲散在城下。
兰子安的攻城能力,比他想象的厉害了许多。
在这个新的对手面前,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不懂,也没有时间给他考虑。
可是,若他不是一心为赵绵泽保江山,又何苦在这个时候围攻北平,以解居庸关之危?
他有这样的本事,若是一心为赵绵泽保江山,为何不趁早利用邬成坤攻城时的三十万大军做做文章,一鼓作气,彻底摧毁晋军主力?反倒让邬成坤在北平栽了大跟头,把小命都搭上去了,甚至于害得赵绵泽几乎完全失去了北平的控制力了,方才出来重整旗鼓?
陈景觉得,这兰子安的心思,难以琢磨。
从人数上来说,南军几乎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从攻城的气势上来说,兰子安训练后的这一支南军,似乎一点儿也不比晋军差。从装备上来说,南军除了火器稍微弱了一些,装备也极为精良,骑兵猛,步兵烈,弓兵精,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上次北平一役的残兵败将,而是精挑细选的精锐之师。
相较于攻城的南军,此时北平城守军的兵力悬殊极大。
不得不承认,兰子安虽是书生,却自有一套带兵之法。
都说打仗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可南军前两次攻城都无功而返,气势却没有丝毫的减弱。这一次似乎准备得更为充分,攻势也较之前面更为猛烈。
这已经是南军第三次冲击北平城了。
呼啸的北风,呼啦啦的吹动着旌旗,却淹不住北平守卫的呐喊,也淹不出城外成千上万的南军呐喊着攻城的声音。
“城在,我在,城破,我亡。”
一句话,简洁,力量,气概十足,顿时激起热血无数。
“传令下去,死守北平!城在,我在,城破,我亡。”
兰子安到底是读书人出身,凡事都喜欢走过场。这一封洋洋洒洒千言信,是劝降陈景来的,语气极是委婉,言词也很恳切,只可惜,秀才遇到兵,完全没用。陈景黑着脸只看了一眼,大抵意思看明白了,便“撕拉”一声扯碎,由着它片片飞出城墙,飘落在空中。
“……是兰子安的手书。”
等箭停了下来,他方才小心翼翼的蹲身,取下信函,递给陈景。
离那支箭不过寸余的兵卒吓得白了脸。
“陈将军,你看——”
箭杆上带着那兵士的鲜血,还有一封书信。
厚重的城墙上,“嗖”一声响,一名持弓的守卫被偷袭而来的神臂弓射中,凌空摔落下去,那一支冷箭当胸穿透身体,直直地射向一丈外的墙体,猛烈碰撞后,“叮”的落在青砖上。
就在居庸关饱受锋镝之苦时,北平城也笼罩在一片金革之声里。
若干年前,当两个少年在庭院舞剑,临风把酒之时,谁也不会想到,在未来某一个惨淡的月色下,会有这样一场殊死的恶战。
嘹亮的冲锋号角再一次回应在昏暗的天地之间,只不过这一次,对手换了人。他不再是贪财胆小的傅宗源,而是悍勇无匹的兀良汗……还有极为了解赵樽战法的东方青玄。
“攻必克,守必胜!”
“是!”
“晋军将士听令,继续攻城!攻必克,守必胜。”
“没有可是!我赵樽若是拿妻换城,枉为男儿。”赵樽声音冷厉,说罢不再理会她,调转马头,挥剑沉声。
“可是赵十九……”
“阿七,我此生最讨厌受人威胁。”赵樽目光凉凉地望住她,语气极为低沉,默一瞬,突地冷冷一笑,“有人想拿整个江山来换你,我都不换,更何况区区一个居庸关?你放心,此一战,必胜。”
“赵十九……”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让我跟他去,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他不会怎么样我的。他说得对,形势对我们太为不利了,尤其我们的宝音在北平,确实与他耗不起……”
赵樽还未答话,一直在分辨他唇形的夏初七突地上前。
东方青玄静静看着他,“你不听我,会后悔的。”
赵樽冷肃的眸中,掠过了一丝笑意,“我若是鱼与熊掌都要呢?”
说到此,他似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既然放不下美人儿,那么我劝你,还是回守北平吧。”
“回答甚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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