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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再度关上,友彦看看弘惠,她也正看着他。
“到底怎么回事?”友彦说。
“我第一次看到桐原那样。”弘惠惊讶地睁大眼睛。
不久,桐原回来,一开门便说:“园村,来隔壁一下。”
“哦……好。”友彦回答时,门已经关上了。
友彦托弘惠看店,她惊讶地偏着头,友彦只能对她摇头。友彦虽然认识桐原多年,对他的了解却极为有限。
一到隔壁,桐原正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友彦马上明白了他为何如此,因为房里烟雾弥漫。就友彦所知,这是桐原第一次准许访客抽烟。便利店买来的锅烧乌龙面的铝箔制容器被当成了烟灰缸。
“他对我有恩,没什么好招待的,我想至少得让他抽烟。”桐原说,似乎是想解开友彦的疑惑。听起来很像借口,友彦反而觉得这不像桐原会做的事。
等室温降到和外面十二月的气温一样时,桐原关上窗户。“若弘惠待会问你我们谈了什么,”他说着往沙发上坐去,“就说松浦先生要我用进价卖两台电脑给他。我想她现在一定在猜我们正说些什么。”
“这么说,其实并非这样?”友彦说,“不能让她知道?”
“嗯。”
“跟那个松浦有关?”
“对。”桐原点点头。
友彦双手把头发往后拢。“怎么说呢,我觉得很没意思。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我家雇用的人。”
“啊?”
“我说过我家以前开当铺,那时他在我家工作。”
“哦。”这答案超出友彦想象。
“我爸去世以后,一直到当铺关门,他都在我家工作。实话实说,我和我妈其实是靠他养的。若没有松浦先生,我爸一去,我们或许就流落街头了。”
友彦不知该如何回答。从桐原平常的样子,实在很难想象他会讲这种三流小说里的话。友彦想,大概是见到往日的恩人,情绪激动的缘故。
“那你们家的大恩人现在跑来找你做什么?不,等一下,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是你联系他的?”
“不。是他知道我在这里做生意,才找上门来。”
“他怎么知道?”
“嗯,”桐原一边脸颊微微扭曲,“好像是听金城说的。”
“金城?”友彦内心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上次我跟你说过,即使做得出盗版‘超级马里奥’,也不知他们打算怎么卖。现在找到答案了。”
“有什么玄机?”
“没那么夸张,”桐原晃了晃身体,“简单得很。小孩有小孩的黑市。”
“什么意思?”
“松浦先生专门经手一些来路有鬼的商品。他什么都碰,只要能赚钱,就进货再转手卖掉。最近努力经营的听说是小孩的游戏。‘超级马里奥’在正规商店里很难买到,价格不必比实际定价低多少,照样大卖。”
“他从哪里进‘马里奥’?在任天堂有什么特别的门路?”
“哪来那种门路啊,不过他倒是有特别的进货渠道。”桐原别有含意地一笑,“就是一般的小孩,小孩会把东西带到他那里去卖。那些小孩的东西又来自哪里呢?很可笑,有的是偷来的,有的是去从有‘马里奥’的小孩那里抢来的。松浦先生手里的名单上,这种坏小孩超过三百个,他们定期把收获卖给他。他用市价的一到三成买进,再以七成的价钱卖出。”
“假的‘超级马里奥’他也卖?”
“松浦先生有他的销售网,说还有好几个跟他差不多的中间商。交给这些人,‘超级马里奥’卖个五六千元,保证几下子就卖光。”
“桐原,”友彦微伸右手,“你说过不干的。我们上次说好这实在太危险,不是吗?”
听到友彦的话,桐原露出苦笑。友彦努力解读这一笑容,却无法明白其中的真意。
“松浦先生,”桐原说,“从金城那里听说我的事,发现我是他前雇主的儿子,才想来说服我。”
“你该不会被说动了吧?”友彦追问。
桐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上身微微靠向友彦。“这事我一个人来,你完全不要碰,也不要管我在做什么。弘惠那边也一样,不要让她发现我在做什么。”
“桐原!”友彦摇头,“太危险了,这事做不得!”
“我知道。”
友彦凝视着桐原认真的眼神,感到绝望。当桐原出现这种眼神的时候,友彦明白自己终究无法说服他。
“我也来……帮忙。”
“不。”
“可是,实在危险啊……”友彦咕哝着。
5
“”十二月三十一日照常营业。对此,桐原列举了两个理由:第一,一直到年底最后一天才准备写贺年卡的人,可能会抱着有文字处理机便可轻松完成的心态上门;第二,年底必须结算各种款项的人,可能因为电脑临时出故障而冲进来。
事实上,圣诞节一过,店里几乎没什么客人。来的多是误以为这里是家庭游戏机店的小学生和初中生,友彦大都和弘惠玩扑克牌打发时间。两个人一边把扑克牌摊在桌上,一边聊着以后的小孩说不定连什么叫接龙、抓鬼都不知道。
店里没有客人,桐原却每天忙进忙出,肯定是为了制作盗版“超级马里奥”。对于弘惠提起桐原究竟去了哪里的疑问,友彦绞尽脑汁找理由搪塞。
松浦于二十九日再次露面。弘惠去看牙医了,店里只有友彦在。
松浦这次的脸色还是一样暗沉,眼睛也一样混浊。仿佛为了加以遮掩,他戴着浅色太阳镜。一听说桐原出门,他照例说声“那我等他好了”,便在椅上坐下。
松浦把毛领皮夹克脱下,挂在椅背上,环顾店内。“都年底了,还照样开店啊,连除夕都开?”
“是的。”
一听友彦这么回答,松浦微微耸肩,笑了。“真是遗传。他爸爸也一样,主张大年夜开店开到晚上,说什么年底正是低价买进压箱宝的好机会。”
这还是友彦头一次从桐原以外的人口中听到他父亲的事。
“桐原的父亲去世时的事,您知道吗?”‘友彦一问,松浦骨碌碌地转动眼珠看他。“亮没跟你讲?”
“没说详情,只提了一下,好像是被路煞刺死的……”
这是他好几年前听说的。我爸是在路上被刺死的——对父亲,桐原说过的只有这么多。这句话激起了友彦强烈的好奇,但不敢多问,桐原身上有一种不许别人触碰这个话题的气场。
“不知是不是路煞,因为一直没有捉到凶手。”
“哦。”
“他是在附近的废弃大楼里被杀的,胸口被刺了一下。”松浦的嘴角扭曲了,“钱被抢走了,警察以为是强盗干的。他那天身上偏偏带了一大笔钱,警察还怀疑凶手是不是认识他的人。”不知道有什么好笑,松浦说到一半便邪邪地笑了起来。
友彦看出了他笑容背后的含意。“松浦先生也被怀疑了?”
“是啊。”说完,松浦笑得更厉害了。一脸恶人相的人再怎么笑,也只是令人恶心。松浦脸上带着这样的笑容,继续说:“亮的妈妈那时才三十几岁,还算有点魅力,店里又有男店员,警察很难不乱想。”
友彦吃了一惊,视线再度回到眼前这人脸上。他们怀疑这人和桐原母亲的关系?“事情到底是怎样?”他问。
“什么怎样?我可没杀人。”
“不是,您和桐原的妈妈之间……”
“哦,”松浦开口了,似乎有点犹豫地摸摸下巴,才回答,“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关系。”
“哦。”
“你不相信?”
“哪里的话。”
友彦决定不再追问此事。但他心中得出一个结论,松浦与桐原的母亲之间恐怕的确有某种关系。至于和他父亲的命案有无关联,就不得而知了。
“警方也调查了你的不在场证明?”
“当然。警察很麻烦,随便一点的不在场证明,他们还不相信。不过,他父亲被杀的时候,正好有人往店里打电话找我,那是无法事先安排的电话,警察才总算放过我。”
“哦……”友彦想,简直就像推理小说。“桐原那时怎么样?”
“他啊,他是被害人的儿子,社会都很同情他。命案发生的时候,我们说他跟我和他妈妈在一起。”
“你们说?”这种说法引起了友彦的注意,“什么意思?”
“没什么。”松浦露出泛黄的牙齿,“我问你,亮是怎么跟你说我的?只说我是以前他们家雇用的人吗?”
“呃……他说您是他的恩人,说是您养活了他和他妈妈。”
“恩人?”松浦耸耸肩,“很好,我的确算是他的恩人,所以他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
友彦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正想问——“你们在说书啊!”突然间传来桐原的声音,他站在门口。
“啊,你回来了。”
“听那些八百年前的事无聊吧。”说着,桐原取下围巾。
“不会。以前都不知道,实在很惊讶。”
“我跟他讲那天的不在场证明。”松浦说,“你还记得那个姓笸垣的刑警吗?那家伙真够难缠的。他到底来对我、你和你妈确认过多少次不在场证明啊?同样的话要我们讲一百遍,烦得要死。”
桐原坐在置于店内一角的电热风扇前暖手。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把脸转向松浦:“今天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想在过年前来看看你。”
“那我送你出去。不好意思,今天有很多事要处理。”
“有事?”
“嗯,‘马里奥’的事。”
“啊!那你可得好好干!还顺利吧?”
“跟计划一样。”
“那就好。”松浦满意地点点头。
桐原站起来,再次围上围巾,松浦也起身。“刚才那些下次再继续聊吧。”他对友彦说。
两人离开后不久,弘惠回来了,说在下面看到了桐原和松浦。桐原一直站在路边,直到松浦搭的出租车开走。
“桐原为什么会尊敬那种人?虽然以前受过他的照顾,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他爸爸去世以后,继续在他家工作而已。”弘惠大摇其头,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友彦也有同感,听了刚才的话,他更加迷惘。如果松浦和桐原的母亲关系不单纯,桐原那么精明,不可能没发现。既然发现了,实在很难相信他会用现在这种态度对待松浦。
难道松浦与桐原的母亲之间是清白的?刚确信的事,友彦却已经开始没有把握了。
“桐原真慢啊,”坐在办公桌前的弘惠抬起头来说,“在做些什么?”
“就是。”就算是目送松浦搭上出租车,也早该回来了。友彦有点担心,便来到外面,正准备下楼,却停下了脚步。桐原就站在一层、二层之间的楼梯间。人在二楼的友彦正好俯视着他的背影。
楼梯间有个窗户可以眺望外面。快六点了,马路上的车灯像扫描一般一一从他身上闪过。
友彦不敢出声相唤,从桐原凝视外面的背影中,他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和那时一样,友彦想,就是桐原和松浦重逢的时候。
友彦蹑手蹑脚地回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闪进店内。
6
“”一九八五年的营业于十二月三十一日晚六点画上句号。大扫除后,友彦、桐原和弘惠举杯稍事庆祝。弘惠问起明年的抱负,友彦回答:“做出不输给家庭游戏机的程序。”
桐原则回答:“在白天走路。”
弘惠笑桐原,说他的回答和小学生一样。“桐原,你的生活这么不规律吗?”
“我的人生就像在白夜里走路。”
“白夜?”
“没什么。”桐原喝了口海尼根,看看友彦又看看弘惠,“哎,你们不结婚吗?”
“结婚?”正喝啤酒的友彦差点呛到,他没想到桐原会提到这种话题,“还没想那么远。”
桐原伸手打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A4复印纸和一个扁平细长的盒子。友彦没见过这个盒子,它颇为老旧,边缘都磨损了。
桐原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一把剪刀,刀刃部分长达十余厘米,前端相当锐利。刀身闪耀着银色的光芒,流露出古典风格。
“这剪刀看起来真高级。”弘惠直率地说出感受。
“以前拿到我家当的,好像是德国造。”桐原拿起剪刀,让刀刃开合了两三次,发出清脆利落的刷刷声。他左手拿纸,用剪刀裁剪起来,细腻流畅地移动纸张。友彦直盯着他的手,左右手的配合堪称绝妙。
未几,桐原剪完,把纸递给弘惠。她看着剪好的纸张,眼睛睁得浑圆。“哇!真厉害!”
纸张已经变成一个男孩与一个女孩手牵手的图案。男孩戴着帽子,女孩头上系着大大的蝴蝶结,非常精致。
“真了不起,”友彦说,“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项本领。”
“就当是预祝你们结婚!”
“谢谢!”弘惠道了谢,小心翼翼地把剪纸放在旁边的玻璃柜上。
“我说友彦,”桐原说,“以后是计算机时代了。这项买卖要赚多少有多少,就看怎么做了。”
“这家店可是你的啊。”
友彦一说完,桐原立刻摇头。“这家店以后会怎样就看你们了。”
“讲这种话让我压力很大哦。”友彦故意笑着回避问题,因为桐原的话里有某种莫名的严肃。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桐原……”友彦想再次露出笑容,脸颊却僵住了。
这时电话响了。可能是出自习惯,坐得离电话最远的弘惠拿起听筒。“喂,,您好。”
一瞬间,她将脸沉了下来,把听筒递给桐原:“金城先生。”
“这时候有什么事?”友彦说。
桐原把听筒拿到耳边:“我是桐原。”
几秒钟后,桐原的脸色变得难看,拿着听筒站了起来,另一只手已伸出去拿搭在椅背上的运动夹克。
“知道了,我这边会自己处理。盒子和包装……好,麻烦了。”放下听筒,他对两人说:“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
“以后再解释,没时间了。”桐原围上他常用的围巾,走向玄关。
友彦跟着他出去,但桐原走得很快,直到出了公寓才追上。“桐原,究竟出了什么事?”
“还没出事,但快了。”桐原大步走向公务用厢型车,“盗版‘马里奥’事发了,听说明天一大早,犯罪防治科就会去搜查工厂和仓库。”
“怎么会泄露出去?”
“不知道,可能有人告密。”
“消息准确吗?怎么知道明天一早警方要去查?”
“任何事都有门路。”
他们到了停车场,桐原坐进厢型车,发动引擎。在十二月的严寒中,引擎不太听话。
“不知道会到几点,你们弄一弄就先走吧,别忘了关门窗。弘惠那边随便帮我找个理由。”
“我跟你一起去。”
“这是我的事,一开始我就说了。”轮胎发出声响,桐原开动汽车,然后以称得上粗暴的动作转动方向盘,消失在黑夜中。
友彦无奈地回到店里,弘惠正担心地等着。
“这种时候,桐原到底要去哪里?”
“大型电玩承包商那里。以前桐原碰过的机器,程序好像出了问题。”
“可是,都已经除夕夜了。”
“对电玩制造商来说,一月正是赚钱的时候,只想早点解决问题。”
“哦。”
弘惠显然看出友彦在说谎,但似乎明白现在不是怪他的时候。她闷闷不乐地望着窗外。
接着,两人看了一会儿电视。每个频道播的都是两小时以上的特别节目,有回顾今年的单元。屏幕上播出阪神老虎队的教练被队员抛起来的镜头,友彦想,这画面不知看过多少次了。
桐原大概不会回来了,友彦和弘惠说不到两句话。友彦的心思根本不在电视上,弘惠想必也是如此。
“弘惠,你先回去吧。”NHK红白大赛开始的时候,友彦说。
“啊?”
“这样更好些。”
弘惠似乎有些犹豫,但只说声“好吧”,便站起身。
“你要等吗?”
“嗯。”友彦点头。
“小心别感冒了。”
“谢谢。”
“今晚怎么办?”弘惠会这么问,是因为他们早已约好大年夜要一起过。
“我会过去,不过可能要晚一点。”
“嗯,那我先把荞麦面准备好。”弘惠穿上外套,离开店铺。
一落单,种种猜想便在友彦的脑海里转换。电视照例播出跨年节目,但他根本无心观看。一回过神来,电视节目已经改成庆祝新年了,友彦完全没察觉十二点已过。他打电话给弘惠,说他可能去不了了。
“桐原还没回来吗?”弘惠的声音有点颤抖。
“嗯,事情好像有点棘手,我再等他一会儿。弘惠,你要困了就先睡吧。”
“没事。今晚到天亮会播一些挺好看的电影,我要看电视。”可能是故意吧,弘惠听上去很开心。
凌晨三点多,门开了。呆呆看着深夜电影的友彦听到声响立刻转过头去,桐原一脸阴沉地站着。再往他身上一看,友彦吃了一惊。他牛仔裤上全是污泥,运动夹克的袖子也破了,围巾拿在手上。
“到底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桐原没有回答,对于友彦在这里也没说什么。他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蹲在地上,垂着头。
“桐原……”
“回去。”桐原低着头,闭着眼睛说。
“啊?”
“我叫你回去。”
“可是——”
“回去!”桐原似乎没有说第三个字的意思。
友彦无可奈何,准备离去。桐原的姿势完全没有改变。“那我走了。”最后友彦说,但桐原仍无回应。友彦怏怏走向门口,正要开门,却听到一声“园村”。
“怎么?”
桐原没有立刻说话,他仍直直盯着地面。正当友彦准备再度开口时,他说:“路上小心。”
“哦……嗯。桐原,你也快去睡吧。”
没有回答。友彦死了心,开门离去。
7
一月三日的报纸上刊登了查获大量盗版“超级马里奥兄弟”的报道。查获的地点是某中间商住户的停车场,该中间商也经手电视游戏机二手软件。
就这篇报道判断,友彦认为该中间商就是松浦。松浦行踪不明,警方认为制作盗版软件的嫌犯和渠道极可能与黑道挂钩,但此外没有任何线索,也完全没有提及桐原。
友彦立刻打电话给桐原,但只听到铃响,无人接听。
一月五日,“”照原计划开门。然而桐原并没有出现,友彦便和弘惠完成进货与销售的工作。学校还在放寒假,很多初、高中生上门。
友彦趁工作空当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桐原,但一直没人接听。
“桐原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啊?”店里没有客人的时候,弘惠不安地说。
“我想应该不必担心,我回家的时候顺道过去看看。”
“对呀,去看看吧。”
弘惠看着桐原平常坐的椅子,椅背上挂着围巾,就是除夕夜桐原围的那条。
那把椅子后面的墙上,略高于椅子的地方挂着一个小画框,这是弘惠拿来的。画框里是桐原那晚用高超技巧剪出来的男孩与女孩的剪纸。
友彦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他急忙拉开桐原办公桌的抽屉——收藏那把剪刀的盒子不见了!
顿时,友彦产生了一个预感——桐原可能再也不会现身了。
这天工作结束后,友彦在回家前去了桐原的住处。他不断按门铃,门后没有任何动静。他又来到大楼外,抬头看窗户,屋里一片漆黑。
第二天和接下来的几天,桐原都未现身。后来,桐原的电话似乎被停用,打不通了。友彦到他的住处去打探,正好遇到几个陌生人从他的住处搬出家具和电器。
“请问你们在做什么?”他问一个看似带头的人。
“我们……在清理房间,是这里的住户委托的。”
“几位是……”
“家政服务公司。”对方惊讶地看着友彦。
“桐原搬家了?”
“应该是,他把房子退了。”
“请问他搬到哪里去了?”
“没听说。”
“没听说……你们不是要把东西搬过去吗?”
“对方交代全部处理掉。”
“处理掉?全部?”
“对,钱也事先付清了。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要做。”说完,这男子便开始对其他人发号施令。
友彦退后一步,看他们把桐原的东西一一搬出。
听说了这事,弘惠显得不知所措。“怎么这样……他怎么会突然走掉呢?”
“他有他的想法吧。反正,现在只能靠我们把店撑起来。”
“桐原以后会跟我们联系吗?”
“一定会。在那之前,我们俩一起努力吧。”
弘惠虽然一脸不安,还是对友彦点头。
开门后第五天下午,一个男子来到店里。此人五十岁左右,穿着旧人字呢外套。就他那个年代的人而言,他个子很高,肩膀也很宽,厚厚的单眼皮,眼神既柔和又敏锐。友彦立刻判断他不是来买电脑。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男子问道。
“是。”友彦回答。
“哦,真年轻,跟桐原同学差不多吧……”
他一提桐原,友彦忍不住睁大双眼,男子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他说:“可以打扰一下吗?有点事想请教。”
“这位客人……”
男子挥了挥手。“我不是客人,我做这一行。”男人从外套内袋掏出警察证件。
友彦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高二时,他曾被警察找去问过话。眼前这男子身上散发出与当时那两个警察相同的气味。他很庆幸弘惠恰巧出了门。
“是要问关于桐原的事吗?”
“对。我可以坐这里吗?”男子指着放在友彦对面的那把椅子。
“请坐。”
“那我就不客气了。”男子在椅子上坐下,整个身体靠向椅背,环顾店内,“你们卖的东西真难懂,小孩会来买这些吗?”
“顾客以大人居多,不过有时候也有初中生来买。”
“哦,”说着,男子摇摇头,“这个世界越来越不得了,我已经跟不上了。”
“请问是什么事?”友彦有点心急。
警察似乎以观察友彦的神情为乐,露出一丝笑容。“这家店的老板原本是桐原亮司同学吧,他现在在哪里?”
“您找桐原有什么事?”
“我想先请你回答我的问题。”警察笑得有点贼。
“他现在……不在这里。”
“嗯,这我知道。他去年还住的公寓也解了约,屋子全空了,我才来问你。”
友彦叹了口气,看来搪塞没有意义。“其实,我们很头疼,老板突然不见了。”
“报警了吗?”
“没有,”友彦摇摇头,“我一直认为他不久就会跟我们联系。”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除夕那天,一直到打烊他都在。”
“后来通过电话吗?”
“没有。”
“对于你这个伙伴也是一句话都没有,就消失了?怎么会这样?”
“所以我们才头疼啊。”
“哦。”男子摸摸下巴,“你最后一次见到桐原同学时,他的样子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没有,我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寻常,跟平常一样。”友彦尽量不动声色,想着这个人提到桐原的时候,为什么会加个“同学”。
男子伸手到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你对这人有印象吗?”
是一张照片,松浦的寸照。
友彦必须迅速判断该怎么回话。最后,结论是谎话少说。
“见过,是松浦先生吧,听说以前在桐原家工作过。”
“他来过这里吗?”
“来过几次。”
“来做什么?”
“不知道。”友彦故意歪着头,“我只听说他很久没见过桐原了,才来找他。我几乎没有跟他说过话,不太清楚。”
“哦。”男子目不转睛地凝视友彦的双眼,那是想看清他话里有多少谎言的眼神。友彦拼命忍住想扭过头去的念头。
“松浦先生来过后,桐原同学有什么反应?有没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地方?”
“没什么,他们很念旧似的聊天。”
“很念旧?”
友彦感觉到男子的眼睛亮了起来。“是的。”
“哦……”男子深感兴趣地点点头,“你记不记得他们聊了些什么?我想应该提到了过去的事吧。”
“好像是,不过我没有听到详细内容,因为我正忙着招呼客人。”友彦想起松浦说过桐原父亲遇害的命案,但是,他下意识地决定现在最好不提。
这时门开了,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小伙子走进来,友彦说声“欢迎光临”,招呼客人。
“唔,”男子总算站起来了,“我改天再来好了。”
“请问……桐原做了什么?”
友彦这么一问,男子霎时间露出了犹豫的表情,然后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他肯定做了些什么,我才找他。”
“做了什么……”
“嘿!”男子对友彦的话置若罔闻,把视线转向那个框了剪纸的画框,“这个是他剪的?”
“是啊。”
“他的手还是一样巧啊,而且是男孩女孩牵手的样子,真不错。”
友彦想,他怎么知道这是桐原剪的?他相信这个人并不只是来追查制作盗版“马里奥”的嫌犯。
“打扰了。”男子向门口走去。
“请问……”友彦叫住那个背影,“可以请教您的大名吗?”
“哦,”男子停下脚步,回头说,“我姓笹垣。”
“笹垣先生……”
“告辞。”男子离去。
友彦按住额头,笹垣……他听过这个姓氏,应该是松浦说的。他说,为了桐原父亲的命案,三番两次确认不在场证明的刑警就姓——笹垣。
友彦转过身,凝视桐原留下的剪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