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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像绷到极限的弓弦,马上就要断了,看来我们需要作一些准备。”
方先觉默默地用红铅笔在城防图上打了个巨大的叉,冷静地问:“云鹤,你有什么建议吗?”
蔡继刚和方先觉对视着,嘴里轻轻地说:“无外乎两条路,或死守或突围!”
方先觉微微一笑:“死守好办,无非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第10军与衡阳一起毁灭,大家都当英雄。可说到突围,麻烦就来了,我们的几千号伤员怎么办?带着一起突围不现实,如果留下,恐怕全要死在日本人刀下,日军对《日内瓦公约》好像完全不在乎。余程万的57师在常德突围后,留下的伤兵大部分被日本人杀了,这是个教训啊。”
蔡继刚沉默了,他感到无话可说。
常德保卫战就发生在九个月前。1943年11月,国军第74军57师守卫常德,以8300人迎敌。进攻常德的日军还是这个第11军,具体参加攻城的还是眼前这两个老冤家,第68师团和116师团,再加上个第3师团,攻城的总兵力为四万余人。57师师长余程万率部与敌激战15天,最后带残余的三百多人突围,听说突围后全师仅存83人。据战后消息,57师留在城内的伤员大部分被日军杀戮。
方先觉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他余程万可以不管伤兵,我方先觉可不能这么干,我不能自己一走了之,丢下几千伤兵让鬼子杀害,真要这么干了,以后哪个士兵还愿意做我的部下?”
蔡继刚点点头说:“好,我同意你的观点,既然不能突围,那就只有最后一条路,与衡阳共存亡吧。”
“云鹤兄,军委会几次来电催你回去,我看你还是走吧。衡阳目前三面被围,只有东面的湘江还是个缝隙,你带几个卫士趁夜坐小船顺流而下,在衡山县一带上岸就算突围成功了,那附近有我们的部队,你找到他们就可以回到后方了。”方先觉真诚地建议。
“子珊兄,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目前还不能走,衡阳还在我们手里,部队还在战斗,作为督战官,我怎么能自己先逃走呢?你子珊兄有自己的原则,难道蔡某就没有原则?”蔡继刚争辩道。
方先觉不为所动:“扯淡!这与原则无关,你我的职责不同,我是第10军的指挥官,当然应该和部队在一起,而你不过是军委会派来的督战官,没有必要和我们共进退。”
蔡继刚不想再争论,他拎起***一边向外走一边说:“不谈这些了,我到市中心去看看街垒的构筑情况,中正路和中山路交叉的十字路口那里还需要设置一个火力支撑点,否则进行巷战时我们会很被动。”
方先觉问:“你估计什么时候开始巷战?”
“两天之内吧,到时候给我个指挥作战的机会如何?一个连的兵力足矣。”
方先觉不接他的话,只是固执地说:“我希望你仔细考虑我的建议。”
蔡继刚转身走出军部。
沈星云走下C-47运输机的舷梯,这是她第一次到桂林秧塘机场,她好奇地打量着机场的各种设施和停机坪上整齐排列的作战飞机。
秧塘机场位于桂林西面,距临桂县城只有两公里,这个机场是l933年年初修建的,又在1939年后动员桂林周边十一县近四万民工,经过三次大规模扩修才成为正式机场。为了便于重型轰炸机起降,长达2000米的跑道全部是由碎石铺成硬面,在没有施工机械的条件下,成千上万的民工开山碎石,再由人力拉着巨大的滚碾来回压实路面才建成。
沈星云感慨地想,一个穷国要建成一个现代化机场,付出的代价真是令人难以想象。没有机械化的碎石设备,几万名农村妇女硬是用手锤把大块的岩石一点一点砸碎,才铺成的这条2000米长的跑道,这其中付出了多少艰辛?
一个空军上尉走过来向沈星云打招呼:“请问,您是沈星云小姐吗?”
沈星云按军队条令向上尉敬礼:“你好!长官,我是沈星云。”
上尉还礼道:“我是中美空军混合团参谋冯天翔,是奉命前来陪同您的,您有什么要求可以对我说。”
沈星云说:“我在电话里已经说了,这次来桂林,主要是想见王海文上尉,他现在在哪里?我要马上见到他。”
上尉看看手表回答:“现在王海文正在带队执行战斗任务,大概要一个小时后才能返航。这样吧,我先带你在机场里走一走,也顺便介绍一下蔡继恒上尉的情况。哦,我忘了说了,我和蔡继恒也是好朋友。”
沈星云点点头:“好,那我先参观一下机场吧。冯参谋,你既然和蔡继恒是朋友,那是不是也当过飞行员?”
“你说对了,我以前也是战斗机飞行员,和蔡继恒一起在印度受过训。不过我的运气不太好,去年常德会战时,我的飞机被击中,跳伞后摔断了一条腿,伤好后飞行员是干不成了,只好改行当了参谋。”
沈星云这才发现,冯参谋走路有些微瘸,但不算明显。
两人沿着飞机滑行道向前走去,沈星云望着停机坪上整齐排列的重型轰炸机和P-40、P-51战斗机好奇地问:“你们机场怎么有这么多飞机?”
冯参谋介绍道:“以前没有这么多飞机,自从长衡会战打响后,衡阳机场失守,秧塘机场就成了湘桂线最前沿的重要场站。最高峰时,每天都有200多架飞机停留。这里驻场单位也比较多,有14航空队第23战斗机大队的两个中队,还有第308轰炸机大队的两个中队,再有就是我们中美空军混合团了。你看,我们团的前沿指挥所就设在前面的鸡公山十二重岩。”
沈星云心不在焉地随口问道:“我们的机群最远能飞到哪里?”
冯参谋笑了:“沈小姐的问题有点外行,应该问我们机群的作战半径最远能到达哪里。因为飞机所带的油料有限,飞到作战地域后,必须要考虑返回的油料,否则飞机就会掉下来。去年十一月,我们的机群袭击了台湾新竹日军的重要基地,这应该算最远的一次出击了。”
沈星云并没有关注冯参谋的话,她在想另外的问题。自从沈星云得知蔡继恒迫降衡阳的消息后,她一直处在极度焦虑的状态中。这个消息是王海文通过电话通知沈星云的,战时的电话线路非常繁忙,王海文能打通并找到沈星云已属不易,其通话质量就不能再苛求了,沈星云在一片严重的噪音中只得到了一个信息:蔡继恒的飞机在战斗中受损,已经迫降在衡阳……王海文刚刚说到这里,线路就中断了,无论沈星云如何努力,也无法再一次接通。
沈星云心急如焚,蔡继恒的飞机受损,那他人怎么样?会不会受伤?如果受了伤,究竟有多严重?就算在空中没有受伤,那在迫降时会不会受伤?还有,飞机到底迫降在哪里?是敌人占领区还是我方占领区?要是迫降在敌占区那可就糟了,凭蔡继恒的性格,他是宁可自杀也不会当俘虏。沈星云的这么多疑问没有人能够回答,她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亲自到桂林,找到王海文把事情搞清楚。
想到这里,沈星云心里暗暗后悔,她记得与蔡继恒分手前一天晚上的情景。蔡继恒从“比弗利山庄”咖啡馆逃回招待所时也是鼻青脸肿的,看样子,他和沈光亚在与美国军官的对决中也没占到多少便宜,不过一路上蔡继恒的嘴却一直没闲着,他兴致勃勃地向沈星云吹嘘,那几位美国军人如何受到重创,这场斗殴的最大好处,就是教会那几个家伙今后不要在公共场所信口开河,否则会产生严重后果。
沈星云可没这么兴奋,她感到很后怕,同时也很纳闷,刚才在咖啡馆里自己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用水龙带攻击宪兵,真是吃了豹子胆。沈星云在教会学校里长大,从小循规蹈矩惯了,哪里惹过这么大的事?幸亏刚才逃得快,要是被宪兵抓住,麻烦可就大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无疑是蔡继恒,但哥哥沈光亚的表现也很过分,他居然也主动参与了斗殴。在沈星云的印象中,她还从没见过哥哥打架,这使她感到很意外。
沈星云小心翼翼地对蔡继恒说:“继恒,你要答应我,以后决不再打架了,可以吗?”
没想到蔡继恒却一口回绝:“不行,这我可答应不了,要是遇上让我生气的事,打架肯定是免不了。”
两人下榻的旅店是沈星云事先预订好的,出于某种考虑,沈星云特地预订了两个单人间,这种安排等于明白无误地告诉蔡继恒,目前她还不打算与蔡继恒同居。
当沈星云将单人房间钥匙交给蔡继恒时,蔡继恒颇感惊讶:“星云,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吗?”
沈星云回答:“继恒,原谅我,我是基督徒,暂时还不能和你同居,因为我们还没有在教堂里举行婚礼。”
蔡继恒不以为然道:“据我所知,《圣经》里好像没有提到婚前性行为的问题,十戒中也没有说明。再说,基督教教派众多,各个教派对这个问题的解释也完全不同,基督徒婚前不可以发生性行为这种说法,要看你是哪个教义派别的,仅仅一个摩门教就有众多教派,其中有的教派还实行多妻制呢。我觉得,你恐怕是过于保守了。”
沈星云不想解释,她只是笑笑说:“对不起,作为一个基督徒,这种行为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该这么做。婚姻是神所设立的,《圣经》里面也有很多关于婚姻的准则,就算没有明确的规定,这种行为也是神所不提倡的,就如同没有人会问一个基督徒可不可以抢银行,因为这是不言而喻的。”
蔡继恒苦笑道:“我以前从没有和基督徒打过交道,你的行为准则让我惊讶,可是我们的关系……我们是准备结婚的,只是由于战争的原因,还没有举行婚礼,难道这种已定关系的同居上帝也不允许吗?”
“亲爱的,同居并不证明我们已经结婚,但结婚却可以同居,这是一条原则。我不想做神所不喜悦的事,请你原谅我。继恒,我们都要忍耐,不可放纵自己,上帝在注视着我们,等我们在上帝面前举行了婚礼,我会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呈献给你。”
沈星云能感觉到,蔡继恒的目光有些黯淡,他正在克制着自己心中的失望,但他马上就恢复了常态,向沈星云张开双臂:“来,我们拥抱一下,就算是告别,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了,我会想念你的。”
沈星云一头扑进蔡继恒的怀里,热泪夺眶而出,她倾听着蔡继恒的心跳,一下,一下……那强有力的心跳声宛若擂鼓。
两人拥抱了很久,但谁也没有说话。
那一夜,沈星云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她很难描述这种感觉,她的内心在苦苦挣扎,她的身体在发热,在躁动。信仰的力量与原始的本能在激烈地冲突,碰撞……当她痛苦得难以自抑时,甚至忍不住想去敲响蔡继恒的房门,但最终她克制住自己,没有行动。沈星云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哭泣,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企盼,这个傻子怎么就不能再主动一点?若是此时蔡继恒来敲自己的房门,沈星云也许就会不顾一切扑进他的怀抱,哪怕事后遭到神的严厉惩罚,她也认了。
然而,蔡继恒始终没有来敲门。
“沈小姐,王海文他们返航了。”冯参谋的提醒使沈星云回到现实中。
天空中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声,跑道上空出现涂着鲨鱼嘴图案的P-40E战斗机,飞机一架架进入跑道降落……
冯参谋紧张地数着飞机的架数,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低声说:“糟糕!只回来四架,看样子有两架出事了,起飞时是六机编队……”
沈星云的心一下子抽紧了,她发现返航的四架战斗机机身上竟也是弹痕累累,其中一架飞机的座舱盖被子弹打得粉碎,浑身是血的飞行员被地勤人员抬下飞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飞机飞回来的。沈星云无法想象,这些飞行员刚刚经过了怎样残酷的一场空战。
王海文拎着伞包和飞行图囊跳下舷梯,他大声对地勤人员喊道:“快!给我加油装弹,机翼上挂250公斤伞弹,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一个地勤员吃惊地问:“我们没有接到通知,难道你们还要起飞吗?”
王海文轻描淡写地说:“我们返航的时候发现一个日军油库,我要再去一趟,把那油库干掉!”
王海文向跑道边走来,他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但从脸上的神态和走路的姿势上看,倒像是个久经沙场的老飞行员了。他脸色平静,动作敏捷,当受伤的飞行员从他眼前抬过时,大量的鲜血透过帆布担架一滴滴洒落在跑道上,王海文竟视而不见,他不动声色地向受伤的飞行员行了个美式军礼,然后微笑着竖起两根指头作出“V”字手势,动作是那么自然而洒脱。
沈星云暗想,这是个已经对鲜血和死亡司空见惯的老兵了,世界上没什么事可以吓倒他,蔡继恒也属于这类人。
冯参谋迎上前去和王海文打招呼:“海文,今天是不是有伤亡?”
王海文把伞包甩到肩上,满不在乎地回答:“嗨!打仗么,还能没有伤亡?关键看是不是值得,我们损失了两架,可干掉他们四架,够本啦,我知足!”
冯参谋向王海文介绍:“海文,这是沈星云,蔡继恒的未婚妻,她是特地从羊街机场飞过来的。”
王海文愣了一下,马上客气地伸出手:“你好!沈小姐,我经常听鳄鱼提起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星云急切地说:“我想知道蔡继恒的全部情况,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迫降的?迫降后有没有受伤……”
王海文温和地安慰道:“别着急,别着急,你慢慢说,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鳄鱼在那场空战中击落两架敌机,自己的飞机也严重受损,我是看着他迫降的,直到他获救我才飞走,我从空中观察,他应该是没有受伤,请你放心!”
“海文兄,继恒迫降衡阳后,除了你给我打过电话,我没有得到官方的任何通知,这样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另外,也没有人告诉我,蔡继恒何时才能返回后方。”
“哦,这个问题恐怕要怪鳄鱼,他并没有向上司汇报自己有未婚妻的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现在杜黑和海蜇皮已经阵亡,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了。至于鳄鱼什么时候才能返回基地,这我可没法回答,因为现在衡阳已经被围得像个铁桶,水陆交通全部断绝,鳄鱼可能要到衡阳解围后才能回来。”
沈星云长长吁出一口气,她终于放下心来,蔡继恒没事就好,多日来的紧张情绪一旦松弛下来,沈星云顿感四肢乏力,身体瘫软,她很想找个地方坐一坐。
王海文关切地扶住她:“星云,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请冯参谋马上给你安排住处,先休息一下?”
沈星云摇摇头:“不用,我没事。海文兄,你是继恒的好朋友,我应该拿你当哥哥,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我都会答应你。”
“请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能进入衡阳?我还有一个月的休假,我想去衡阳,和蔡继恒在一起,再说,现在保卫衡阳的部队一定缺人手,我可以当个护士。”
王海文笑了:“星云,你这是异想天开,没有一点可能。我说过,目前衡阳水陆交通全部断绝,守军的粮弹供应只有靠空中才能勉强补给一些……”
沈星云的眼睛一亮,脱口道:“空中?这倒是个好主意,你能帮我找一副降落伞吗?我可以随空投的运输机去衡阳,然后跳伞下去。”
王海文突然变得严厉起来:“胡闹!你学过跳伞吗?如果没受过训练,除了摔死,没有别的可能。再说,运输机的起飞重量都是经过严格计算的,能多装一公斤是一公斤,你的体重怎么也有五十公斤吧?与其把你装上,不如多装五十公斤弹药。星云,别再胡思乱想了,鳄鱼现在很安全,甚至可能比我们还安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一个地勤人员跑过来喊道:“中队长,你们的飞机加油装弹完毕,现在可以起飞了。”
王海文点点头:“知道了!”他转身对沈星云说:“星云,一会儿请冯参谋给你安排个住处,今晚先住下,明天返回羊街机场,不要再胡思乱想,鳄鱼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
沈星云望着停机坪上依次排列的三架飞机,忧心忡忡地问:“这么晚了,你们还要起飞吗?”
王海文戴上飞行帽,窜上舷梯回答:“一个小活儿,用不了多长时间。星云,要是我能回来的话,今晚我请你吃饭!”
沈星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她这才体会到王海文那句话的含义:“鳄鱼现在很安全,甚至可能比我们还安全。”这些战斗机飞行员们每时每刻都处在生死边缘,每一次起飞身边都有死神伴随,这就是战争,残酷至极。
沈星云望着王海文呜咽道:“海文兄,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回来,上帝保佑你们!”
王海文笑笑,没有回答,他发动了引擎,透过座舱玻璃又一次打出那个潇洒的“V”字手势。
三架战斗机轰鸣着依次冲上跑道,渐渐加速,然后一架架腾起,消失在云层中……
沈星云呆呆地望着天空,久久地不肯离去。
满堂所在的3连从张家山阵地撤往二线阵地时,预10师30团的建制已经是残缺不全了,据团长陈德陛上校统计,现在30团能够参加战斗的兵员已不足400人。3连除了现任连长孔大川外,所有的军官全部阵亡,全连兵员不足40人。
在日军第一次总攻时,师长葛先才就考虑到加强二线阵地,他认为随着战事的发展,一线阵地早晚要放弃,因此巩固二线阵地是刻不容缓的事。在军部工兵营的协助下,萧家山、打线坪、西禅寺一带的阵地前都挖了15至20米宽、12至15米深的尖底外壕,用带锋利倒刺的铁丝网挂在壕沟中的两壁上,外壕前还铺设了雷场。
3连负责防守萧家山阵地。比起张家山阵地,这里的地形和工事设置完全不一样,那道深十几米的外壕代替了以前的人工断壁,但守军的火力点不再是构筑于锯齿状的尖端位置上,而是无规律地设置了很多暗堡,有些暗堡的射击孔居然开在壕沟的底部。
8月3日凌晨,日军的第三次总攻开始时,由于日军的攻城兵力已达到六个师团,兵力极为充足,所以在兵力的使用上显得财大气粗。他们以大队为单位进行滚动式连续攻击,在每500米宽的防线正面,日军每一个波次的进攻都达到了上千人。
最使满堂感到恐惧的是日军进攻前的饱和轰炸,这次轰炸比以往任何一次轰炸都猛烈。日军的97式轰炸机像走马灯一样飞来飞去,把雨点般的**倾泻在阵地上。反正他们修复了衡阳机场,不用考虑油料和航程,只需起飞和降落加上载弹的时间。日军的100毫米加农炮和150毫米**炮也加深了守军的恐惧,这种口径的炮弹威力惊人,落地爆炸后形成的弹坑深达七八米,再坚固的掩蔽部也经不住一颗直接命中的炮弹。
3连的运气还不错,在第一轮的炮火中只伤亡了七八人,而邻近的2连阵地就没这么幸运了,一颗500磅的航空**直接命中一个掩蔽部,30多个弟兄一个也没跑出来。
日军的步兵几乎是跟着炮弹的炸点前进,炮声一停他们的散兵线已经出现在外壕前,人数之多,声势之大,使守军的弟兄们倒吸一口凉气,仅仅听着数千个喉咙发出的呐喊声就足以令人肝胆俱裂了。
外壕前的雷场里,在炮火下残存的**被纷纷踩响,爆炸声此起彼伏,日军士兵的残肢断臂不断地被气浪抛向半空,而大队的日本步兵根本不为所动,他们完全不在乎这点伤亡,一道道散兵线无动于衷地越过躺在地上哀嚎的伤兵,坚定地向前推进……
日军的前锋线一步步接近外壕,守军阵地上依然一片沉默。日军士兵们似乎也受到某种感染,他们停止了呐喊,攻守双方都在沉默,整个阵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这是一种精神和意志力的较量,攻守双方都在等待着猝然爆发的那一刻。
100米,50米,30米,距离在令人窒息的煎熬中一点点缩短,当日军的前锋线推进到离外壕只有三四米时,连长孔大川的驳壳枪响了,一个日军中尉眉心中弹栽倒……守军阵地上骤然迸发出密集的火力,由轻重机枪组成的火网将最前边的几十个日本兵打成了蜂窝,纷纷栽倒。
满堂、张宝旺等人这才看出来,这个阵地设置得如此巧妙,日军大批步兵在无遮无拦的开阔地上遭到密集火网的拦截,他们唯一的反应就是慌不择路地跳进外壕,这样才能躲避弹雨的杀伤。谁知日本兵们刚一跳进去,等候他们的是锋利的铁丝网倒刺,这一团团的铁丝网就挂在沟壁上,锋利的、带有倒钩的铁刺毫不客气地穿入肉体,深陷入骨,再想拔出来可没那么容易,就好比吞了鱼钩的鱼,想凭自己的力量摆脱铁刺上的倒钩是难以办到的。日本兵的战斗意志令人称道,他们虽然疼痛难忍,但还是忍痛拔出一只只脚,继续向前迈进,但前面等着他们的还是同样的铁丝网和尖刺,就这样,第一批跳进外壕的一百多个日本兵全部挂在壕壁的铁丝网上,浑身血淋淋的动弹不得。
日军后续部队看到前面自己人进入外壕,立即加快速度增援,后面步兵在守军的火力威胁下,顾不上观察,全把外壕当成了避难所,于是一波一波的士兵纷纷跳下外壕,全然不知这里是下得去、上不来的陷阱,不到半个小时,六百多名日军士兵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外壕。在后面观战的日军133联队指挥官黑赖平一在望远镜里看到这情景,心中不禁大骇,他不明白,这条壕沟竟然一下子吞没了一个步兵大队百分之六十的人,而且没有一个士兵能爬出外壕,这条壕沟里到底有什么机关?
黑赖平一在几天前才刚刚由大佐晋升为少将,到目前为止,他是日本陆军里唯一的少将联队长,这也表明他下一步的职务必然会晋升为旅团长。刚刚进入将官阶级的黑赖平一比较谨慎,当了将军的人就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动不动就举着指挥刀亲自率部队冲锋,否则他栽不起。
黑赖平一少将决定立刻停止进攻,他的这一决定挽救了133联队大部分士兵的生命。
此时壕沟里面的六百多日军士兵陷入绝境,有些强悍的士兵不甘心无所作为,他们强忍着皮开肉绽的痛苦,从乱麻般的铁丝网中挣脱出来,用刺刀在近九十度陡立的壕壁上挖出脚蹬,一步步攀上沟沿。谁知一个士兵刚探出头来,一颗子弹就准确地打进他的眉心,不一会儿,前后有七八个日本兵都成了孙新仓的枪下鬼。剩下的日本兵们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援兵身上,天亮后联队长官自有办法。
连长孔大川和手下的几个班排长商量,该如何收拾这几百个陷入绝境的鬼子。麻老五抢先发言:“连长,能不能弄几桶汽油来?把汽油往下面一浇,然后划根火柴就齐了,把这帮鳖孙当柴禾烧了算啦!”
孔大川骂道:“狗屁!咱们哪去找汽油?别他娘的净出些没用的主意。”
满堂献策说:“俺看还是用手**招呼吧,有个200颗手**就差不多了。”
张宝旺反对:“这招儿不行,手**爆炸有安全死角,鬼子全趴在沟底,他们还能架起尸体挡住弹片,光靠手**没法把他们都收拾干净。”
孔大川表示赞同:“就是,还是宝旺脑子好使,这些鬼子就是畜生,他们拿自己人的尸体也不当回事,要拿死人做成掩体,咱还真拿他们没办法。再说了,200颗手**咱也糟蹋不起呀。”
铁柱突然蹦出一句话:“连长,还是用机枪干最省事,你忘了?沟底下有射击孔,是工兵营修的。”
孔大川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日他娘的,我咋把这事给忘啦!沟底下有暗火力点,而且射界是直通通的,一旦开火这些狗日的躲都没地躲。咱这么干,铁柱带几个机枪手进入暗火力点,从下面干。其余的机枪都架在沟沿上往下招呼,这叫关门打狗!铁柱,你小子出的主意,等打完仗我给你请功!”
铁柱不好意思地说:“请啥功啊,连长要真有这份心,还不如请俺和俺哥吃烙饼摊鸡蛋嘞。”
“没问题,就吃烙饼摊鸡蛋,还有猪头肉,等打完了仗,只要我孔大川还活着,我拿出三个月军饷请全连弟兄吃饭!”孔大川拍着胸脯说。
张宝旺看看天提醒道:“连长,趁鬼子下一轮进攻还没开始,咱们现在就动手,省得夜长梦多。”
孔大川提起一挺捷克式轻机枪,换上一个弹匣喊道:“各就各位,准备射击!”
铁柱和副射手提着机枪,拿了20个压满子弹的弹匣,从暗道钻进一个暗堡。当副射手抽去射击孔上的伪装板时,铁柱清楚地看到壕沟里的情景,不由暗叹工兵营的弟兄构筑工事之巧妙。原来这个射击孔开在离沟底一米高的位置上,射向正对着笔直的壕沟,沟底的日军士兵们无遮无拦地暴露在枪口下。铁柱轻轻拉开枪机,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音。这声音惊动了一个日本兵,他发现壕壁上突然出现黑洞洞的射击孔,顿时发出恐惧的喊叫,另一个日本军曹到底是老兵,他反应极快,迅速掏出**……
铁柱岂能让鬼子得手?他猛地扣动了扳机,轻机枪“哒哒哒”地狂叫起来,一串子弹穿透日本军曹的胸膛,其贯穿力并未衰减,子弹又连续贯穿后面的日本兵。近距离的射击造成了惊人的杀伤力……
ZB-26轻机枪的子弹初速为830米/秒,标尺射程1500米,有效射程为800米,这种机枪和所使用的7.92毫米子弹是为中远距离目标设计的,因此在50米内的抵近射击中会产生极强的侵彻力,可以轻易贯穿两三个人的身体,大大提高杀伤效果。
铁柱的机枪刚刚打响,架在沟沿上的七八挺机枪也居高临下打响了,困在沟底的数百名日军士兵发出一片绝望的惨叫声……铁柱一口气打完了10个弹匣,副射手用了10秒钟更换下打红的枪管,轻机枪又以每分钟500发的射速继续射击,转眼间又打空了10个弹匣。
这时沟沿上传来孔大川的叫骂声:“停止射击!铁柱,你他娘的给我睁大眼睛看着,沟底下没活人啦!”
沟底寂然无声,六百多个日军士兵横七竖八地叠成一米多厚的尸堆,大量的鲜血在无声地流淌,静静地渗入泥土中……
尽管国军士兵们对血流成河的杀戮已经感到麻木了,但仍然被眼前的屠杀场面震撼得目瞪口呆,他们都沉默地注视着沟底奇形怪状的日军尸体,有些不知所措。
孔大川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是他娘的狠了点,唉,折阳寿哟,可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你们这些王八蛋来中国杀人放火?”
张宝旺朝尸体堆轻轻说了句:“你们谁也别怨,要怨就怨你们的天皇吧!”
连续四天的战斗,进攻的日军已呈现出癫狂状态。主帅横山勇第一次对自己的部队下达了如此决绝的命令:如不能达成占领衡阳之任务,参加攻城的部队,无论官佐、士兵一律切腹自杀,以谢天皇!
命令下达到各攻城部队,日军官兵的武士道狂热顿时爆发了,各师团、各联队、各步兵大队都纷纷成立敢死队,甚至有些大佐级别的军官也赤膊上阵,亲自率领敢死队参加冲锋。成千上万的日军官兵高呼着“天皇万岁”的口号,不顾伤亡地向国军阵地发起汹涌的攻击。
衡阳守军已陷入绝境,第10军指挥部通往各师团、各阵地的有线通讯全部被日军炮火所摧毁,通讯联络中断。8月7日上午,日军集中炮火对小西门连续轰击四个多小时,小西门终于被轰塌了一个缺口,日军一个步兵大队迅速抢占了缺口。
方先觉得知城破的消息,急令军部警卫营向突破口实施反突击,190师师长容有略也派出一个加强连前来协防,双方为争夺突破口控制权展开了肉搏战,激战一个小时后,国军的反击部队终因寡不敌众,全部阵亡。日军牢牢控制了突破口,大批的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冲入城内。
这时方先觉手里已经没有任何预备队了,他只好下令全线收缩兵力,守在二线阵地上的国军部队纷纷后撤,与冲进城内的日军进行巷战。这一天,衡阳城内的街道上弹如飞蝗,血流成河,攻守双方逐街逐屋地进行厮杀争夺。日军将九二步兵炮推进街巷,对守军的火力点进行直瞄射击,市区的街道被打成一片废墟。尽管如此,第10军的官兵们仍在作困兽之斗,他们利用一些巷道的有利地形死战不退,攻守双方均伤亡惨重。
这一天,远在重庆的蒋介石于极度焦虑中终于动用了血本。为解衡阳之围,驻守在广西界首的国军机械化第48师142团奉命出动。
机械化第48师的前身是原国军第5军的装甲部队,1944年1月1日正式改编为第48师,下辖一个坦克团和两个摩步团。这次奉命出击的142团是坦克团,该团装备的是苏制T-26b轻型坦克,这种坦克重9.5吨,装备1门45毫米火炮,2挺7.62毫米机枪。在1944年的苏德战场上,这种轻型坦克由于装甲薄弱、火力不足早已被苏军所淘汰,取而代之的是性能优良的T-34中型坦克。而在中国战场,这种早已过时的轻型坦克却被蒋委员长当成宝贝疙瘩,顶在头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轻易舍不得拿出来使用。
现在连宝贝疙瘩都拿出来了,可见蒋委员长对衡阳之战的重视程度。
这是中国军队自抗战以来少见的一次成建制地使用坦克部队参战。配属坦克部队进攻的还有第46军和新19师的步兵部队,蒋介石对这支装甲部队寄予厚望。据蒋公身边的人说,在出击的前一天夜里,蒋公一夜三次起床默默地祈祷,祝愿他心爱的坦克部队旗开得胜。
但遗憾的是,蒋介石的一片苦心并未感动上帝,早已破获了电报密码的日军为这支坦克部队设置了陷阱。他们调集1式47毫米速射炮埋伏在必经之路上,默默等待着国军坦克部队的出现。
8月7日上午,担任142团前锋的六辆T-26b坦克抵达衡阳近郊的三塘,轰隆隆前进的坦克在公路上排成一字纵队,放心大胆地长驱直入。令日军反坦克炮兵百思不解的是,这支坦克部队的前后方及左右两翼居然没有步兵担任掩护。比起欧洲战场上的机械化程度,日本陆军已算是土包子了,但即便是土包子也明白机械化战争的一个起码原则:在具有反坦克火力的对手面前,没有步兵掩护的坦克基本上是反坦克武器的活靶子。
可悲的是,在1944年的中国战场上,懂得步坦配合战术的国军将领少之又少。坦克这类技术兵器看似庞然大物,实则不堪一击,在没有组成装甲集群的前提下,甚至可以被步兵简陋的集束手**所摧毁。国军将领们不懂得在坦克纵队到达前,步兵分队应该率先突击对方的反坦克阵地,并占领两翼建立掩护阵地,这样才能确保坦克部队的安全。
机械化第48师142团的首次出击就出了大洋相,步兵部队离坦克纵队至少还有两公里远,步兵指挥官的态度很明确,既然有坦克在前边冲锋陷阵,那么步兵就该躲远点,别碍人家的事,等战斗结束后上去收集战利品即可,否则花这么多钱到国外买坦克有啥用?
这场战斗用了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威风凛凛的坦克纵队正在公路上慢腾腾地行驶着,这时前方一座小高地上火光一闪,两发穿甲爆破弹呼啸而来,正击中走在最前面的两辆坦克,随着两声剧烈的爆炸,两辆T-26b坦克立刻烈焰腾腾燃烧起来……
国军的坦克兵们反应极快,他们绝不会给日军反坦克炮手第二次机会,趁他们还没来得及重新瞄准,142团剩余的坦克已经纷纷调头逃出了日军速射炮的射程,而后面第46军和新19师的步兵弟兄们自然也就放了羊。步兵弟兄的理由很充分:连他妈的坦克都扛不住,那弟兄们的肉身子又岂能扛住?这时唯一的选择就是赶快撤退。说实话,这支装甲部队的表现使日军反坦克炮手感到十分扫兴和郁闷,由于射击角度所限,多数炮手还没来得及开炮,等硝烟散去,公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了。
不得不承认,现实中大部分中国军队的战斗意志犹如景德镇的瓷器,稍触即碎。无论最高统帅蒋介石如何痛心疾首,他们全然不顾,逃走的速度与进攻的速度正好呈反比。
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1]
”。这是古代文人针砭周幽王政治弊端的一句牢骚话,其义是告诫执政者,要注意做事公正,治国不能没有差役,但是国土广博,官员众多,不能只偏劳几个人,却使有些人只顾享受清闲。看来这段话的重点并不在前四句,重点在于“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这后两句。可惜在流传了三千年后,这段话被后人断章取义了,只留下前四句,约定俗成地演变成集权统治的理论依据。
对于帝王而言,凡有利于集权统治的思想都是求之不得的。既然儒家思想有其浓厚的奴才意识,历代帝王崇尚儒学也就顺理成章了。更有甚者,将儒学**而断章取义,为帝王统治提供合法的依据。三千年来,升斗小民们也认可了这句话,这就带来一个悖论:既然天下都是皇帝或****的,小民们只有纳税的份,而享受不到国家政权带来的任何好处,那么流血拼命的事谁爱去谁去,它不关小民的事。
不要忘了,在抗战八年中,数量庞大的中国军队正是由无数这样的升斗小民所组成,而这样的军队很难成为攻城略地的虎狼之师,不知蒋委员长是否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1]
此句出自《诗经,小雅·谷风之什·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