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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科古琴,已被另一种气氛笼罩,尽管枪声还未打响,但山中每一寸空气都已充满了**味。
经过七天的拼搏,突击营终于完成阴阳谷两侧险峰的测量任务,在团部规定的时间内,安全撤离到阴阳谷。到达谷里时,战士们已累得喘不过气,张笑天跟江涛简单碰了个头,就在江涛的指挥下,咬着牙搭起了帐篷。
相比之下,江涛和田玉珍带领的这一队,精力似乎更好些。事后才知道,江涛并没按团部的要求在二号区密集布点,几乎是走马观花草草弄完的,特别是最后两天,更是赶急图快。做事一向严谨的田玉珍这次出奇地保持了缄默,没跟江涛较劲儿,江涛咋指挥,她就带着人咋做。田玉珍的态度令杜丽丽十分开心,她最看不惯田玉珍那种颐指气使的小女人脸色了,不就有刘威给你撑腰么,狂个啥?这次好,这次田玉珍的态度令她很满意。你也有服从的时候啊,她在心里这么说。偶尔地,还故意命令田玉珍把漏掉的点补上。江涛给她使眼色,她竟毫不遮掩地说:“怕啥,她要能嫁给刘威,我就嫁给师长!”
看得出杜丽丽所有的不满,都来自于男人。在特二团,她自认为是长得最好也最有资格讨男人好的,可惜到现在为止,除了一个江涛,特二团的男人们,居然都离她远远的。“凭什么?”好多个夜里,杜丽丽这样问自己,但她总是找不到答案,思来想去,她把矛盾归结到军区首长上,就是那个曾经扬言一定要娶她的人。你想想,他要娶,其他男人哪个敢对她好?张笑天对她好过,可最终还是退缩了,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张双羊。这事虽令她恼火却也让她获得某种安慰,我杜丽丽绝不是哪个男人都敢垂涎的女人,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吃惊。
杜丽丽现在心情好得很,一点没了先前那种萎靡,感觉浑身都是力量,眼里全是希望。这得归功于江涛,是江涛向她透露,兵团目前对特二团相当不满,特别是出了乌鸡崖那场灾难后,罗正雄等人的威信一扫而尽。兵团原本要就地革了他们的职,但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合适人选,只好勉强让他们再负责一段时间。不过,江涛说到这儿时,停顿片刻,两眼很有意味地在她脸上盯了盯,然后道:“兵团也有难处啊,这一批女兵里,有技术的多,但有指挥能力的少!”
就这句话,一下点醒了杜丽丽。是啊,事实不正是这样么?细细想一想,特二团的女兵是优秀,可出类拔萃的在哪?这么想着,杜丽丽就兴奋了,江涛虽然没把话说透,意思却明白无误传达了出来。而且江涛紧跟着又说:“下一步,兵团重点是要培养女兵,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你的了。”
“我怎能把握不住?!我杜丽丽不是傻子,不是那种鼠目寸光的女人。我一定要让你们知道,我杜丽丽才是最优秀的!”
自此杜丽丽开始重新设计她的人生目标,并为这目标不遗余力地努力着。她现在十分地信任江涛,不只是江涛给了她那样的暗示,更重要的是她从另一个渠道,得知兵团已将江涛内定为特二团的接班人,等科古琴的任务一完,江涛就会彻底取代罗正雄。
这是个十分绝密的消息,给她传递消息的是来自兵团司令部的情报人员。乌鸡崖灾难发生后,那人很神秘地找到她,夜色苍茫中,向她宣读了一份兵团司令部的密令:“杜丽丽同志,特二团遭遇如此灾难,我们深感悲痛,对特二团的前景更感担忧。兵团命你跟江涛同志紧密合作,查清特二团出事的真实缘由,并随时做好接受任命的准备。兵团相信,有你和江涛同志在,特二团就不会倒下,一定会变得更强大。”签署密令的正是那位军区首长,那个想娶她却最终娶了别的女人的人。
杜丽丽感慨万分,想不到他心里还是念着她的。这念让她忽然间热泪盈眶,幸福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神秘的夜晚,成了杜丽丽人生中最美好最难以忘怀的一段时光。她真是希望,那样的夜晚再多点,再丰富点,最好能覆盖掉她整个人生。
杜丽丽的声音又响起来,响在阴阳谷灿烂的阳光下。这一天的阳光真是灿烂啊,照得满山满洼红艳艳的。怒放的山花仿佛掀掉盖头的新娘,再也不显羞涩,和风的吹拂下,摇曳着,婀娜着,把浑身的娇艳都显出来。那些个勃勃生长的灌木、水草,还有叫不上名的中药材,全都迎着阳光盛开。阴阳谷快要沸腾了,仿佛特二团的到来,为一向阴森寂寞的山谷点了一把火。这火蔓延着,奔腾着,要把胜利的喜悦溢向各沟各谷,溢满整个科古琴。
战士们连口水也没喝,就在杜丽丽和江涛的指挥下,迅速地开始安营扎寨。阴阳谷并不阔,但深,奇,两侧除了刚刚测完的一二号险峰,还有若干个小山峰耸立着。营地的位置选在最开阔的地区,四野里果然开满百合花。
田玉珍手捧一束百合,跟张笑天站在离营地不远处的一块奇石下,那石呈乳白色,半间房那么大。远处望去,就像一只卧在谷里的猛兽。谁也弄不清这样的怪石是怎样形成的,在科古琴,大自然会给你太多的奇观,让你叹都叹不及。这阵儿,张笑天跟田玉珍全然没心思欣赏怪石,两人的脸都沉沉的,彼此望上一眼,又挪开,再望,再挪开,像有什么话,堵在心里说不出来。
那边,杜丽丽不时抬起目光朝这边扫来。可惜怪石遮挡了她的目光,直到营地扎好,她都没瞅见张笑天跟田玉珍去了哪。
晚饭后,营地突然陷入了静默,一种说不出的怪空气洗荡了阴阳谷,沉重压住了每一个人的心。
一团黑云从赛里木湖那边移来,缓缓地,却又移得那么急。风也跟着紧起来,呼呼的风声掀得帐篷哗哗地响。
要变天了。
雨是半夜时分下起的,一看到那团黑云,万月的心就慌了。这些日子她啥都没做,不让做。部队一到乌拉牙峰下,刘威他们就忙活了起来,营地扎在离崖壁五百米处,扎营前,刘威带着一个班的战士,爬上了崖壁高处,一个多小时后,刘威下来说:“没问题,这儿的崖壁很坚实,植被也是朝一个方向倒着。”万月很想说一句:“扎吧,这儿的崖壁我清楚,绝不会坍塌。”一触及古丽米热的目光,她又把话咽了回去。等扎好营,刘威给战士们做测前动员时,她便被古丽米热带进离岩壁最远的一顶帐篷里。这顶帐篷的颜色跟别的帐篷不一样,就算是深夜也能一眼辨认出来。这样的防范太伤她的心,她感觉有泪从眼眶里涌出,硬要往脸上肆虐,她忍了几忍,总算没让泪的阴谋得逞。父亲一直教导她,人是不能轻易流泪的,流泪不但会让自己失去信心,也容易让别人对你动摇。钻进帐篷的一瞬,她看见驼五爷吆喝着驼,朝营地东侧的草滩走去。天空尽管很暗,她还是看清了驼五爷瞅她的目光,那目光恍若父亲瞅他受伤的女儿,更像老驼抚舔受伤的小驼。
“五爷……”万月在心里重重喊了一声,就有一个影子哗地跳出来,真真切切站到了她面前。
那是父亲万海波的身影。
万月是没能跟父亲见上最后一面的,甚至父亲的死讯,也是一年多后才传到她耳朵里。重庆动乱的那些年,她先是跟着“干爹”打重庆到了新疆。“干爹”将她托付给新疆省一位副主席,在副主席手下做事。后来那位副主席出事,被**人炸死在去往准噶尔的路上。她又到了省**下属的地矿院,没做多久,武慈航便找到了她。那个时候“干爹”跟武慈航之间已经闹翻,“干爹”是不许她跟武慈航接触的,将她秘密送到新疆,也是为了躲开武慈航。万月尽管搞不清“干爹”跟武慈航父子间为啥闹翻,但有一点她很清醒,他们这样做都是为了争夺她。父亲万海波跟母亲谢雨亭已分别被重庆方面的两股势力控制,“干爹”父子一时无法插上手,只好退而求其次,将她抓到手再说。对国民党方面对父亲的这场争夺战,万月既感好笑也深感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她毕竟是一弱女子,奈何不了局势。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按父亲的教导,认认真真做事,坦坦诚诚做人。是的,坦坦诚诚。国民党方面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早在重庆的时局还没陷入混乱以前,父亲已通过一位国际友人,将他一生的研究还有几个很有前景的课题一并转交到英国皇家学会,连一张草图都没留在自己身边。万月见过那个友人,是从照片上看到的,那是一位气质卓然很年轻也很漂亮的英国女士,父亲说在英国工作的时候,她曾做过他的助手。万月盈然一笑:“不会这么简单吧,怕……”父亲狡猾地一笑,没正面回答。那个时候父亲跟母亲的关系已很是紧张,几乎到了破裂的边缘。表面上他们还是夫妻,暗地里却早就各做各的打算。万月理解父亲,也理解母亲,无论他们怎么折腾,她都保持中立,从不掺和自己的意见进去。父亲天性风流,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就连父亲自己,也常常被自己搞得焦头烂额,很痛苦。好在他有事业,一沉入到工作中,他便又啥也忘了。母亲呢,一生都想把父亲控制住,据为己有,可惜她的方法总是不正确,或者一生都没找到控制男人的技巧,有时候她简直笨得要死。从母亲身上,万月得到这样一个启示:美丽的外表常常跟智慧成反比,这是上帝的聪明之处,它让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多了一根遗憾的肋骨。美丽的外表是用来迷惑男人的,但男人不可能一生都被你迷惑,清醒后,男人就需要有智慧的女人。可惜,女人反倒自己被外表迷惑了,认为只要拥有了外表,就能所向无敌,战无不胜。但是万月也绝不赞同父亲,太花心了。这样的男人到了哪个女人手里,都是一个伤害。握得越久,伤害就越深。
好在万月是一个讲究独立的女人,从没指望靠着父亲或母亲过一辈子。靠不住,啥也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只有你自己。
万月用事实证明了这点。
她太自强了,也太好胜。只是到现在她还搞不清,自强好胜算是优点,还是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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