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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司令来的轻。袁慰亭的目光,如同一头衰老的猛虎,虽然不复青年时代的锐利,却又多了几分兽中王特有的慵懒与霸气。
不需要咆哮,也不需要刻意营造什么威严的氛围,就是这么冷冷的看过去,就足以让梁士怡寒毛倒竖,汗出如浆。
“前线需要钱,这你是知道的。不管是采购军需,还是部队发饷,都离不开钱。士兵见不到钱,是不会拼命的,这是我在小站练兵时,就懂得的道理。那时候,我会亲手把军饷,发给每一名士兵,就是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长官和自己是紧紧连在一起的。长官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安身立命养家糊口的一切,都是长官赐予。上阵之时,如果不肯卖命,就该受天谴。那时候我北洋的兵,确实厉害啊,不管是飞虎团,还是南方的葛明军,全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为什么?就是因为士兵们在战场上敢死!现在这种天气,人待在房间里都会热的受不了,更别说沙场交锋。如果不给前线的士兵发足军饷,补足军粮,你又让他们怎么敢死?所以这一仗的胜负,不在于曹仲昆,而在于你梁财神。”
他的语气很平和,还有些勉励的味道,可是听的梁士怡越发感到恐惧,连忙道:“陛下,臣才疏学浅,怕当不起这份重担。”
“你我是旧相识,何必过谦?我能走到今天,少不了你梁财神运筹度支,如果没有你的资金支持,我又哪来那么大一份家当?五路大参案的时候,不管别人如何说,我的心里有一个底线,就是你,我怎么也会保下来。及至如今改制称帝,你也是第一功臣。从筹安到大典筹备,哪个环节,也离不开你的运筹。虽然我没封你做王爵,但是这不代表不重视你,外间那些乱臣贼子,也把你列为必杀祸首之一。现在大家,等于是坐在一条船上,这条船关系着你我切身利益。就算只为自己着想,我们也不能让它沉。所以……必须有办法。过了这一关,以后的好日子还很长,世袭罔替,公侯之赏,乃至裂土封疆,又何足论?”
梁士怡头上的汗出的更多,身上的朝服,已经被汗水浸湿,除了不住的点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阿尔比昂人,不是答应支持我称帝么?我们还运了两万条步枪给他们。支持不能只说说就算了,朋友之间,是要互相帮助的。你跟他们谈一谈,借一笔洋债,利息抵押都好商量。只要打的赢蔡锋,就一切都好办。”
梁士怡心知,各国的贷款,现在主要都投资到山东,或是去买山东的矿业公债,根本没几个人会愿意借钱给自己。可是这话本就是瞒着袁慰亭的,此时更不能提,只好点头应诺。
“伍祥那个旅,听说就是因为欠饷而哗变,被蔡锋用银元给拉到了他那边。云贵穷省,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比我们有钱了?这种事,不能再发生,必须搞到钱!只要给士兵多发几个月军饷,这场仗就可以打赢。这是军机,不容耽搁。”
猛虎露出峥嵘,梁士怡的心瞬间变的慌张,除了不住称是,不敢多说一个字。即使病入膏肓的老虎,依旧是兽中王,招惹它,就得有送命的觉悟,他可不想死。
等到梁士怡告退,袁慰亭的精神,也随之变的委靡。靠在龙椅上坐了良久,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目光游离。称帝之后,他耳边总是可以听见笑声,初时以为是有人讥笑自己,但是后来发现,哪怕自己待在密室里,笑声依旧存在。
幽灵,肯定是幽灵!大金历代帝王的鬼魂,一定在作祟,是他们捉弄并讥笑自己,想看到自己失败的样子。可惜,你们注定要后悔。我袁慰亭,没那么容易被吓住,更不会认输,区区蔡锋和几千饥兵,又能奈我何。
只要有阿尔比昂人支持,自己就会是最后的赢家。滇军受财力控制,根本不可能打出四川,更别提北伐。但是如果就这么被蔡锋打下四川,自己的脸,又该往哪放?失去体面的皇帝,又怎么约束这些骄兵悍将?这一仗必须打下去,而且必须打赢。
他已经给前线发了一封措辞极为严厉的电报,严谴唐天喜。这种时候,必须用自己人开刀,如果唐天喜再不能把局面打开,他不介意用这颗人头,作为激励各部队前进的道具。他相信,唐天喜的机灵,应该可以看出自己这次不是恫吓,而是动真的,他也该拿出些勇气,好好打几仗给自己交代才行。
你们这些幽灵,就给朕好好看着,朕是怎么夺了你们的江山,又是怎么坐稳这个江山的!
休息了好一阵的袁慰亭,才起身前往东一宫,沈金英笑着迎上来,向袁慰亭报喜:三公主进宫来看父亲,正在自己处说话。
袁慰亭的三女儿,与父亲关系极好,嫁人之后,也常回娘家走动,如同袁慰亭的开心果。是以当三小姐一身猎装穿着马靴推门而入时,袁慰亭先是一愣,随后又一笑,所谓训斥,反而是关怀的成分更多。
“你这孩子,简直太胡闹了。看看你这样子,哪还像个公主,倒像是山东的那些女学生,让你婆家那边怎么想。”
“我又不是他们家的老妈子,管他们家怎么想干什么。爸爸龙体抱恙,做女儿的自然该勤来探望,光指望大妈妈一个人也不成。爹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三小姐说着话,自坤包里取出一张报纸,里面包的,却是京城德顺斋黑皮五香蚕豆。这种小吃,是三小姐的最爱,袁慰亭肾脏虚弱,牙齿松动,是消受不了这种食物的。但是看到女儿拿她自己最喜欢的零食来献宝,却比吃任何一种美味,都觉得欢喜。
“还是生闺女好,比儿子贴心。你那几个哥哥,没事竟招我生气,还是丫头让我欢喜。来,到爹身边坐,你说的对,你又不是杨家的佣人,不用管他们家怎么想。曾文正行事我非常佩服,但是有一件事,我却不服他。对待女儿太严,堂堂的侯爷,几个女儿在婆家全都受气。我袁某的闺女,绝对不受这份腌臜气。他要是敢欺负你,爹不放过他。”
袁慰亭将蚕豆胡乱在嘴里咀嚼,实际既嚼不碎,更吞不下去。他只是享受着女儿的这份孝心,在嘴里慢慢滚动的过程,或许,这种幸福比起当皇帝,更值得珍惜。
这个时候的东一宫,总算有了几分一家人的气氛,沈金英趁热打铁,留了三小姐在这吃饭,又吩咐着人去叫袁寒云。三小姐道:“大妈妈,我最近新学了几个菜,今天我上灶。”
“三小姐这个主意好,咱们都上灶,自己做。你二哥不会做饭,就给咱打下手……”
沈金英正在说笑着,忽然发现,袁慰亭脸上颜色陡然一变,两眼发指,脸上笑容瞬间消失,额头上的青筋爆起,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可怕。沈金英大惊,不知道是不是哪句话触动了新任皇帝的逆鳞,还是蚕豆卡了气管。
不等她想好该怎么圆场,袁慰亭猛的抓起报纸,将上面的蚕豆都洒在地上。哗啦做响声,伴随着袁三小姐的惊叫声回荡在宫殿内,袁慰亭却顾不上安抚女儿,而是铺开报纸,仔细看着,猛地,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问道:“这报纸……你哪来的?”
三小姐也被父亲的动作吓的魂飞魄散,结巴着回答“买……买蚕豆时,包蚕豆的,我不知道。”
袁慰亭的脸色变的灰白,手无力的松开女儿的手腕,无力的向椅背上一靠,仿佛一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变的干瘪。嘴里只反复嘀咕着一句话“畜生!畜生!”
沈金英也是认识字的,将头凑过去,却见包裹蚕豆的报纸,正是昨天的泰晤士报华文版,但是头版的新闻,与昨天公府送来给大总统看的那份,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