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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或者是他还有信心,又或者是他太爱面子。南凭崖缓缓坐在真皮椅子上,用手指敲了敲火烧石的桌面,又说:“赵莫为,你去仔细查查这宗‘交通事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了!”赵莫为立即答应着去办。
赵莫为带上门后,这一方密闭的空间里便只剩下南凭崖与谷熏两个人了。谷熏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了南凭崖的手里,说:“喝点水吧?”
谷熏也没想到,一向自诩心细的自己,现在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能像个笨拙的男人一样对恋人说“多喝热水”。
南凭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又说:“你知道吗……如果你拿一把刀去杀人,把人捅死了,那就是杀人罪,会受到很严厉的制裁。但如果你开车撞死人,那就是交通肇事罪,处理得好的话甚至可以不用坐牢。”
谷熏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双手搭在了南凭崖的肩头,感觉到了手心来自南凭崖身躯的微微颤动。
南凭崖看起来如磐石一样坚定,原来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刻。
南凭崖的胸中像溢满了酸水一样,一颗心脏都变得疼痛,喉咙间涌动着作呕的冲动。
他悲愤、难过——自然不是为了嵩淑善和嵩峻宇。
他为的是别人。
谷熏用手臂圈住了南凭崖的身体。
南凭崖靠在了谷熏的肩头。谷熏的身形瘦削,肩膀比起南凭崖的体型来说薄得像一块木板。但对于南凭崖而言,谷熏作为木板,那是水里的木板,溺水时唯一可以依靠的希望浮木。
南凭崖抓紧了他:“我说过了,嵩斐梵是个坏种。你可要小心点啊!”
谷熏心念微动,终于忍不住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口:“你一直以来对DH集团不寻常的执念,是不是与你的父亲的意外有关?”
南凭崖一怔,松开了谷熏的手,沉默着站了起身,一语不发地走向了窗边。
谷熏跟着他到了窗边,从窗口俯瞰,大楼底下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但站在这么高的楼层上,只看得见这些繁华,却听不见那些喧嚣,四周静默无声,如同最深的山野一样寂寥。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南凭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像是要吐出胸中的愤懑,语气有些尖锐地说:“我恨透了他们。”
这句话说出来后,南凭崖似乎将一个保守已久的秘密说出来了,身心都舒展了不少。
他看着谷熏的目光,带着沉厚的信任感。
谷熏拉起南凭崖的手,说:“其实我也有些怀疑。听说当年您父亲车祸,肇事司机是一个叫朱天保的人。他被判处了缓刑,也就是不用坐牢。”
“嗯……”南凭崖沉重地点头,“他不是元凶。”
南凭崖的话似乎印证了谷熏心里某个猜想,谷熏的心跳得更快了一些:“难道是……我听说朱天保曾是嵩老的司机……难道是……但这不对啊,您的父亲怎么会和嵩老结怨?”因为心中充满焦急和困惑,谷熏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当然不是结怨了。”南凭崖回答,“如果是结怨了,是有预谋的,嵩老肯定不会选择自己亲近的司机吧?这样的话,嫌疑也太大了。”
“说的也是……”
“说起来,嵩老和我父亲完全不认识。”南凭崖说。
谷熏心中一动,猜测道:“那么说……是意外吗?嵩老开车的时候意外肇事,于是找司机顶包?”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细查发现,案发当时,司机是在场的,他还第一时间拨通了救护车电话。”南凭崖沉声说,“如果司机一直都在,怎么会是嵩老开车呢?之后我又继续查,发现当时嵩老根本不在车上!”
谷熏很惊讶:“既然嵩老不在车上……”
南凭崖细声说道:“当时司机正在接嵩斐梵放学。”
谷熏立即意识到南凭崖说的是什么,脸色一白:“可、可那时候嵩斐梵还很小吧?”
“是的,不过,有钱人家的小孩很多都会偷偷学着开车玩的。”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谷熏想起一些社会新闻,说什么九岁孩童开车出事故,还有家长炫耀自家十岁孩童就懂开车……未成年人非法驾驶的事情实际上是屡见不鲜的。
“当时嵩斐梵才十岁。”南凭崖沉声说,“大概技痒了吧,想要驾驶一下,司机拗不过少爷——何况,这也不是少爷第一次开车了,司机便将方向盘交给了对方,结果酿成悲剧。”南凭崖的脸上掠过嘲弄的笑容,“事实上,就算证明了是嵩斐梵肇事,他也不需要负上任何刑事责任,因为他当时才十岁。不过,考虑到名声的影响,嵩老还是决定让司机顶包,掩盖这件事。为此,他还打点了我的家人。”
谷熏沉入了极大的震撼之中,半晌回不过神来。
尽管父亲出车祸的时候,南凭崖年纪很小,但也隐隐懂事了。他是个早慧的孩子,随着年龄增长,越发觉得这件事非常可疑。他最开始发现的疑点是曲太太签的谅解书。他无法相信姐姐为什么轻易地谅解对方。他为此仔细打听,很快从佣人口中得知当年姐姐拿了一大笔钱,所以才同意谅解——这又引起了另一个疑点,一笔能打动贵妇曲太太的钱?一个普通的司机是怎么拿得出来的?
南凭崖越查越深、越查越多,最终在入读大学前夕才得知了真相。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曲家、嵩家都产生了深深的厌恶,决计一个人展开复仇。
南凭崖知道,就算自己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嵩斐梵是肇事者,也不会对嵩斐梵造成什么影响。毕竟,嵩斐梵本来就不需要为此负刑事责任。南凭崖也不想为了复仇而做违法的事情,这是愚蠢的,等于也把自己拖进了泥淖中了。最后,他决定用合法的手段来让嵩斐梵失去一切。
但人与人之间的博弈,很多时候都是没底线的那个人比较容易赢。
南凭崖的底线是不伤天害理、不违法乱纪。
而嵩斐梵呢?
他可不在乎这个。
为了赢,他可以践踏人命——哪怕那是自己的亲人。
若说他十岁的时候杀死了南凭崖的父亲是无心之过,那这一次呢?
他不再是十岁的孩子,他充分明白踩下那一脚油门意味着什么。
作恶这种事情,和踩油门一样,是会提速的,踩下去不松开,便会越来越急地以令人惊叹的加速度滑向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