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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说道:“而后刘玄朗便一发不可收拾,所作诗词策论无一凡品,为士林争相传诵抄写,连带着洛阳的文房四宝,都贵了不少,近些年倒是消息少了许多,周兄不知道也属正常,世人皆以为他无心官场,只是不知为何又在今年应试,有了他珠玉在前,我们的压力自然便大了。”
周衍见他虽是这么说着,却远不似顾钟鸣那般愁眉苦脸,倒是隐隐有争胜之意,不禁若有所思。
今日士子们清谈的话题是“君子何仕”,虽说问的是君子,但谁都知道问的就是在座的各位同期。
几位寒门士子侃侃而谈,但具是出不了“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窠臼。
也难怪如此,当今大观重武轻文,王佐之才都出在马背上,让这些最多负笈游学几个州的书生纸上谈兵,却是为难了。
再说治世方略,在座的又有几位,真正接触过那些官场汲营?退一步说,都知道要屯田蓄粮,可那不沾阳春水,只牵书中仙的十指,可曾碰过田中百姓的农具?拂过几株麦穗?
况且还未登科,心中即便有别的想法,也不好和盘托出,所以轮到周衍,也只是说了几句经世济民的不痛不痒道理。
只有出身江南寒门,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顾钟鸣直截了当的承认来此应试就是为了光宗耀祖,一朝及第,非要鲜衣怒马,看遍这京都盛景不可。
最好还要让哪个朝中勋贵的女儿看中,从此青云直上,官场扶摇,引来了诸位士子一阵似真似假的哄笑。
吕经益用手肘偷偷杵了杵周衍,低声说道:“周兄刚才所说并非心中所想吧。”
周衍倒也不羞不恼,反问道:“吕兄所说的内圣外王难道就是发自肺腑?”
吕经益摇头笑道:“我前几年四处游学,侥幸在家中运作下辗转数个县衙做那刀笔小吏,这才知道书上那些道理虽然不假,但落到实处时,便有些不够用了。”
“我朝永昌以前,经国安邦的重心皆放诸‘与民休息’这四字,轻徭役而薄赋税,寓兵戈于田亩,终于博得了泱泱数百年的太平景象,可永昌之后,旱涝频繁,更有外敌来犯,幸亏我大观能臣良将辈出,才撑住了这巍巍河山。”
“到了今朝圣上,不仅攘外安内,守住了这偌大的基业,更是留有余力征伐外敌,这几百年的历史,说来不过几句话,藏着的却是多少人的尸骨,所以这治世之策,真正落到我们的肩头,可就不是‘内圣外王’这几个字能概括的了。”
他顿了顿,一双狭长眸子眯起,却不给人阴晦之感,轻轻说道:“君子何仕?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都可放到一边,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才是重中之重,只要我吕经益在朝一天,就要为我大观百姓谋一个自由。”
这个不知为何突然吐露心迹的年轻书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光顾着我在这里口若悬河,还不知道周兄是何种想法?”
周衍挠了挠脑袋笑道:“说出来不怕吕兄笑话,先前读书,是因为家里老人总是说自己吃了不认字,没学问的亏,一家二人都是在乡野里摸爬滚打的泥腿子,多不像话,总得出个读书人不是?”
少年搓了搓手,宛如田间老农。
“以前我总觉得读书和当官没什么关系,不过后来读着读着也就想通了,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出仕之后,便相当于靠上了大观王朝这棵苍天巨树,也只有如此,我自己才能成为另一棵树,为百姓遮风雨,为他人谋阴凉。”
“说来说去,还是求个平安,求我自己的平安,也求百姓们的平安。”
方才还沉浸在春风得意马蹄声中的顾钟鸣,听了这两人的对话,一脸古怪:“两位一位要做庙堂股肱,一位要做地方父母,再说下去,可就要把我这个追名逐利的俗人臊死了,不行,你们回头一定得请我喝两杯酒压压惊不可。”
周衍重重拍了拍这个江南士子的肩膀,一时间没控制好力度,拍出了一阵咳嗽。
吕经益却是一脸温醇笑意。
平安好啊,人间最好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