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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怎么个一问三不知?”
此人既然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又如何耍泼赖呢,其中内涵旁人不知,承公确实要拿捏得清楚,直臣并非莽夫,刚正也不是不动脑子,执拗也是有的放矢。承公只是对事不对人,从他坚持这衙门大开的放衙规矩便知道,他哪里是不懂人情世故,实在是把人情脉络看得清楚了。
果然承公心平气和的问他,这道人狡黠一笑,便直言道,
“所谓一问便是某只回答承公您的疑问,旁人恕不奉陪,三不知便是,我不知和谁来,从何而来,也不知往哪里去!”
承公闻言点了点头,果然此人是来谈判的,既不是为了拖延时间,也不是打算出首来的,如此倒是符合自己的预期。
承公如此想,旁人可不是这么认为,即便是几个亲近人依旧保持仪态,只是看待这道人的眼神已经不善了。
“你这厮死到临头,如何还如此猖狂!分明是你这贼头看着计划失败,恐怕回去不好交代,这才故弄玄虚,其实不过是贪生怕死罢了,如何还装腔作态!”
承公在上还能如此放言的除了羽微行也别无他人了,此人不只是皇亲国戚还是将门子弟,也是对着堪用之人才和颜悦色,面对这道人哪里还留情面。
只是他这番话说完,这道人似乎连搭理他的劲头都没有,又是一杯酒下肚这才说话,
“羽家郎君,贫道乃是好意,怎么你还不领情?年纪轻轻莫要什么事都这么好奇,老了你就会明白,看得事情越多,心里越烦躁,只怕乱了一辈子的修行!”
羽微行并不诧异于此人对自己知根知底,而是气馁于他此时除了动粗之外,并无手段让此人就范。
老道倒是有些不依不饶,
“这个局面便是贵府亲长也是唯恐避之不及,汝又何必自寻烦恼?若是汝是羽家旁系支脉子弟或许还有可为,只是如今足下的身份,所谓曲高和寡、阳春白雪,已经与凡人殊途,汝已经附尾上九霄,难不成还想摇翅飞得更高吗?”
这句话有些诛心之言,说的羽微行真想一刀结果了这厮,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也不敢做。说起来他是走马承受武臣,是天子亲委的监军,可另一方面他又是外戚,是皇后的嫡亲弟弟,是将门之后,是贵戚中最年轻的佼佼者,而这些身份除了带来荣华富贵,便是文官集团的众矢之的,也是武臣们忌惮的对象,甚至随着天子与他的成长,终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帝王的鸡肋,若是他身强体壮熬到新帝即位,更会成为帝王肉中刺、眼中钉,这便是外戚所要面对的现实,而这也是羽微行不愿接受,也不得不承认的现实。
即便是他如今身为监军,监察地方不法,可他也是地方文臣监视的对象,中枢许多人只怕在意他多过在意承公,那便是承公是文臣乃至所有朝臣的自己人,他们之间党争不容许非文臣的存在,而自己才是异类。
可心里明白与接受不是一回事,而这老道一刀便戳在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可是哪怕已经血淋淋的让自己痛苦,他却更是什么都不能做。
“常言道欺老莫欺小,欺人心不明,你我这般岁数大约什么事经历过亦或见到过,旁人这些手段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年轻人毕竟少了十几二十年的造化,这差距此是人力轻易可消泯的,若是年长者总是往年轻人的痛处看,既是阻挠了后人上进,又是损了自己的修为,岂是智者所为?”
承公这时候才发话,他甚是满意如今局面,面对羽微行与祥守忠,坦白的说自己心态完全不同,甚至承公面对皇城司的金曜星君都从未有忌惮的感觉,但是羽微行却让他忌惮,并非羽微行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就是在意他的年龄和身份,这位国舅爷实在太年轻了。大肇太宗一脉子嗣不旺、天祚不永,宣宗已经是诸皇子中最寿者,如今太宗诸子只幼子尚存,也是恋栈病榻,岁数堪堪不惑,而今上虽未亲政,据闻已经是肾元亏虚,气血不和,全靠着丹药维持,以此才如此倚重这位国舅爷,这是病急乱投医之举,却让许多人看到了危机。
承公并不愿意再一次涉入朝政,庆康新政还可以说是国家中兴之变革,正人君子莫不投身其中,即便与此,承守真当年还是个热血的青年官员,却也理智的游走在党争边缘,而如今这等毫无意义的内斗,他更不愿意参与。
他的心思许多人都看得出来,许多人也如他一样,他们是天下臣不是帝王奴,可是有些人却不愿意让他们置身事外。
外人看来承公如今是志得意满,可明白人才会体会如履薄冰是什么感觉。
而这个道人今夜的作为竟然与承公不谋而合,承公因此也不必过多为难此人,毕竟从他进入府衙开始,此人便不再是自己的麻烦,而今夜本来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大败亏输的局面,也因此绝处逢生。
若非此道人是敌非友,否则自己当与此人浮一大白!
“承公所言甚是,是贫道心浮了。”
“眼看着夜色将近,不如你我长话短说,虽然来日方长,可毕竟大伙儿都辛苦忙了数日,趁着心力把该说的话说完,也让大伙儿安心,如何?”
“唯公所愿!”
“善,”
承公吩咐公良吉符与芦颂,
“嘉言、秉文,烦劳二位各自记录以为甲乙案,不必比对,各自抄录呈报归档。”
当着羽微行的面必须保持严谨,
“衡甫,你来做堂记。”
公良吉符与芦颂的记录是作为经抚司的文书,只在诸司与中枢之间传递,而营丘栿所做的记录是应天府的文书,只在应天府与朝廷之间传递,同是一件事但是呈现在程序上那就大有讲究,尤其是作甲乙案也是方便走马承受奏报之后,朝廷核实之用。
若是这上面马虎了,许多事情可就是有口难辩了,尤其是多年之后也不担心有人找出纰漏来,有鉴于昔日进奏院案,如今的大小官员可都是谨慎许多了。
“先生可否自报家门?”
承公有问。
“贫道原籍乃是山北渔阳人士,复姓公孙,名净清,道号一泓,故常自称一泓道人。”
此人有答。
“不知仙乡何处?”
“出家之人所遇而安,如今幸得真道教圣使度化,如今皈依在真道教忝为一方坛主。”
既然此人只愿意回答承公一人提问,风鸣、宗淑也只是盯住此人,便是心里有一万句要说,此时也是忍住了,这等人也妄称其所宗邪教为真道教,实在是恬不知耻,便是名门正派也不敢以一脉一派、一宗一洞妄言为道教正宗,皆以为是大道开枝散叶的慈荫,故而以白云先生如此功德也只用集真观之名以游方,便是隐仙派也是信众们推崇而由朝廷钦定。
如此堂而皇之以真道教自居,居心叵测。
“某与你直言相对,汝何必虚言应付了事,你们净土白莲历来是几张面孔,且把这江湖皮囊揭去了说话!”
原来如此,承公竟然对这些邪教中人分外熟悉,难怪那巫不全被人点破身份,承公丝毫不以为意,原来这等雕虫小技,实在是未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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