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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猪是夷人街的一件大事,被选中的年猪,多为夷人自家饲养的土猪,也有客商从外地进口来的猪,但凡被选中的,无一不是肥壮健硕,需得好多个人将其团团围住。
也有的猪体型矫健,总能躲过重重包围,要经过一番斗智斗勇,才能将其制服。
放血,是杀猪的第一个步骤。
随着猪血越放越多,空气中开始氤氲出微弱的甜腥味,接猪血的大盆里冒出咕嘟咕嘟的小气泡。
被收集起来的猪血,富贵人家是不屑一顾的,然则在天藏城百姓眼中大有可为。
将它灌入猪大肠内,制成血肠,稍后和猪肉、酸菜、粉条等食材一同炖煮为杀猪菜。
一进入腊月,母亲便开始张罗着,将新鲜的猪肉用辣椒、花椒、八角、白酒等调料腌制后,用一根根绳子将其串起,挂在自家的房檐和院子里,经由阳光微风的酝酿,裹挟上时间的味道。
待到腊月三十儿的当天下午,腊肉或腊肠被取下,蒸、煮、炒,历经家乡四时的腊肉,咸甜麻辣,温润油香,入口的瞬间,宛若时光倒流一般,补全了杨信阳曾缺席的时光。
杨家早早就买了鲜嫩的五花肉,除了做腊肠外,其他的分成两大部分。
其中一部分,切至一指厚,而后加入白酒、八角、酱油、花椒面等调料腌制备用,之后便是关于江米的料理。
父亲将淘净的江米放置在案板上,擀面杖用力碾过,留下的便是晶莹的颗粒状米碎。
米碎和着八角,将米碎倒入锅中,灶中燃起大火,片刻间米碎膨胀成米花,清甜的稻香,直勾得屋内和泰戈打闹的林悠不停抽鼻子,悄咪咪溜进厨房,不住拉扯杨信阳的衣角,大有一种不吃一把米花,誓不罢休的气势。
杨信阳将炒好的江米盛起,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腌肉上,码好后放入蒸锅蒸制。
待得肉香混着稻米的气息,自蒸锅边沿缓缓溢出,便是米粉肉出锅的时刻,一道主菜便完成了。
清香的稻米,将软糯的五花肉合抱怀中,香甜中略带雅致,入口便是过年最极致的温柔。
“年夜菜里它味鲜,豆腐乳里肉糟烂。”
糟肉也是年夜饭的组成部分,所谓糟肉,其实是豆腐乳蒸肉。
先前分好的另一部分五花肉,小刀切成薄片,均匀地涂抹上碾成泥状的红色豆腐乳,而后将涂抹好的肉片整齐码好,放入蒸笼蒸制。
蒸好的糟肉,有着喜人的绯红色,一片肉,配一杯会仙楼的酒,或者夹在荷叶馍里,一口下去,回味无穷,这也是父亲最喜欢的一道菜。
鸡,等同于吉,不过杨信阳的一手厨艺也有被嫌弃的时候,林家姐妹,显然更喜欢云门寺前面,马行街卖的烧鸡。
马行街的烧鸡天下闻名,临近年关,马行街上的每个烧鸡店门口,都人头攒动。
林悠一手揪着泰戈,一手伸长了手臂,手里挥舞着钱,不住地往老板的方向递,口中喊着:“四只烧鸡,再来兜卤水!”
一个小姑娘,抱着一只大猫,混在一群大人里面,抢着买烧鸡,也是一道风景线,只是苦了泰戈,被揪住了后颈,挣扎不得,敢怒不敢言,一副认命的模样,等到林悠回来,可怜的泰戈后颈又少了一撮毛。
与这一热闹气氛相呼应的,是沸腾的大铁锅,锅下红色的柴火发出噼剥的声响,不时荡出几粒火星。
锅内的卤水翻出拳头般大小的气泡,一只只红褐色的烧鸡在老汤里上下浮沉,卤煮师傅拿着个铁叉子来回翻弄,都是经年的手艺,不用筷子试探,就知道哪只鸡熟了,铁叉子换铁钩,将烧鸡勾起来,沥干老汤,用油纸包了,麻利地用草绳系好,“好嘞,您的烧鸡。”
年夜饭不吃八宝鸭,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取意吉祥圆满的八宝鸭,往往是年夜饭的压轴菜。
去骨开背的鸭子,塞入糯米、板栗、腊肠等八样食材,凑足“八宝”之意。
刚出锅的八宝鸭,带着温润的烟火气,油亮的光泽下,满是薄酱细盐的讲究。
结结实实地舀下一勺,鸭子的卤汁浸入糯米,夹杂其间的冬笋脆生鲜甜,细嗅仿佛还有熏制腊肠的果木香,各种味道合而为一,有种余味悠远的缱绻。
杨信阳锅铲翻飞,猛地想起一个事,“爸,要不要把郑叔叔一家也叫过来,咱们一起吃饭算了。”
父亲还未开口,母亲已经在一旁应和道,“阳仔这话有理,望舒这丫头先前在咱家帮了不少忙,把他们一家叫过来,人多也热闹。”
“行,我去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