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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道:“他的事情也就这样了,你先起来说话。”命陈谨扶了顾思林起身,又道,“儿女的事,你替他操一世的心都是不够的。朕记得逢恩今年也有二十五六了吧?”顾思林微微一震,答道:“是,他属蛇,今年已经二十六了。”皇帝拈须沉吟了半天,方道:“承恩殁得早,逢恩又常年随你戍边,至今还没有子嗣,你的膝下也是荒凉得很了。他镇日刀里来枪里往的,谁知还会不会出和承恩一样的事情?当年在南山上,朕曾指天发誓,定不负皇后,不负你顾慕之。你顾家一门忠谨,朕怎忍心看到到头来连个承爵的后人也没有?所以朕看,还是趁着一时无事,叫逢恩先回京来,安生和夫人一起住两年吧。日后再有战事,叫他回去便是。他还年轻,建功立业有得是时机,你看怎么样?”他提及已殇长子,顾思林刚拭干的老泪复又涌出,起身道:“陛下这是垂悯臣,臣亦替犬子叩谢圣恩。”皇帝笑道:“已经说过,不必再多礼了,还要费事去扶你。陈常侍,是不是啊?”陈谨在一旁赔笑道:“臣不敢。”
该说的既然已说尽,君臣二人也再寻不出什么话来,皇帝道:“慕之要是没有别的要说,就先请回府吧。在朕的跟前不自在,你又太过多礼,朕也不好意思多留你了。朕把话实在放在这里,太子的事情,朕有分寸,你其实大可不必担心。”顾思林忙道:“臣不敢,臣先告退了。”皇帝点头吩咐陈谨道:“你去送送将军。”
陈谨上前搀了顾思林的胳膊,笑道:“臣来伺候将军。”顾思林亦点头道:“有劳。”皇帝看他远去,待陈谨回来方问道:“他腿上不好,可是真的?”陈谨赔笑道:“这个臣可就说不上来了。”皇帝点点头,又道:“你去把齐王给朕叫过来,赵王若和他一起,也一并叫来。”
定权自阿宝阁中出来,又交代了周循一番话,看他出去,也自觉乏力,索性倒头躺下,一双眼睛无赖地盯着帷幔上的一朵朵金泥小团花,望得久了,那团花便渐渐模糊成一片,仿佛愈来愈远,若再一定睛,便又会清晰起来。定权舒了口气,心中微微一乐如此便很好,只要什么都不想便很好。不知望了多久,忽闻窗外一声尖厉叫声道:“来人,快来人,顾娘子,顾娘子她……”定权愣了片刻,回神过来,急忙起身,也不及将鞋穿好,趿着便向阿宝的居处奔去。阁内已聚了几个人,见他入内,连忙让开。夕香一手鲜血,见到他跪下惊哭道:“殿下,妾当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定权点点头道:“不关你事,去叫人拿药过来,你们都出去吧。”
待众人皆散,定权方向阿宝望去,见她呆呆地蜷坐在榻上,胸口压的一方雪白巾帕,犹可见隐隐渗出的血迹。地下赫然是两截断钗,仲秋淡水一般的日光透窗而过,被窗格分作了一方一方,投射在地砖上,便如汪汪小池塘一般,那只小小金鹤栖息其中,仿佛便要振翅飞起。阿宝抬起头,默默望他。定权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情,仿似是想笑,又仿似是伤心。叹了口气,他坐到她身边,伸手去揭那巾帕道:“伤得怎么样?”阿宝一把拂开他的手,颤声道:“这便是你想要的?”定权缄口不语。阿宝看着他苍白的脸颊,亦觉心中痛楚难当,强忍住眶中泪水,道:“殿下欲杀妾,明言即可。我也是人,不是玩物,为何要几次三番戏弄我?”定权肩头微微一抖,慢慢蹲下,将那两截断钗拾入了手中,钗股齐崭崭从中折断,断口处隐约闪烁着银色光芒,大约是以锡焊接,只要稍一用力,便会摧折。
他步履迟重,仿佛浑身的气力都被抽走,阿宝也不再说话,只是倚着枕屏抱膝而坐,将头低埋在了手臂中。